卡拉維每天的工作是校對所有版面的文字,找出可能的錯別字,這是一項難度不大的活兒。他對工作沒有什麼激情,甚至很長時間裡疑惑自己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何以會從事如此一份不痛不癢的職業。空閑的時候卡拉維也嘗試和同事們打聽自己以前的事,可是大家都不太願意多說,後來社長幹脆直接告訴他,他來這裡謀職也不過三個月。
因此唯一可以詳細告訴他過去的只有sara,以及他的兩個小女兒,波麗和朵拉。卡拉維很慶幸自己的失憶沒有把兩個女兒和sara給忘掉。一直以來,她們是他的天使,是他看得比自己眼珠還要珍貴的寶貝,每想到粗野顢頇如自己居然能夠誕生出如花兒般嬌嫩的兩個女兒,卡拉維有一種來自天性與本能的自豪。
sara不願意和他談太多的過去,她的建議是聽從醫生的安排,少作那些傷神的想法,先把身體靜養好,過去的回憶最好由他自己在恢複中慢慢記起來,這樣才最有利於康複。對於sara的理由,卡拉維覺得有點勉強,但他沒有和她爭執,因為他了解她、信賴她,sara比他本人更關心他的健康,和一切。
兩個女兒也不太說得清以前的事,她們還太小,一個不到四歲,另一個才滿五歲,她們習慣於每晚睡前纏著父親念童話書給她們聽。
這些天卡拉維正在講的是《西風吹來瑪麗阿姨》這本書:
“……鄉下有一隻快樂的母牛,每天在草木蔥蘢的牧場裡到處散步。興致好的時候,它喜歡一口咬下一朵蒲公英的小黃花叼在嘴邊。這樣的歲月它過了很久,可是有一天,它在牧場上散步時,天上飛來一顆流星落到它的牛角上,母牛甩甩頭,想要把流星甩下來,不料流星沒有甩下來,它卻從此不停地跳起舞來。它從牧場一直跳到大街上,所有的人都用驚奇的眼光看著它,贊嘆一頭母牛竟然能夠把舞步邁得如此優美輕盈,於是大家也情不自禁圍著它狂歡般地舞動,只是誰也跳不了它那樣出色的動作。後來天黑了,所有人都跳累了,回家了。可是母牛還在一刻不停地跳舞,它心裡著急起來,主人不能替它喂草和擠奶,也著急起來。於是母牛一路跳舞著來到城西邊的一座小房子,那裡住著一位很博學的煉金術士,他們想請他幫忙想想辦法。煉金術士聽了他們的訴說之後回答,這一切一定都是那顆流星造成的,只要把那顆流星從牛角上摘下來……”
兩個孩子正聽得津津有味,sara走過來:
“好了,時間不早,該睡覺了。”
在起居安排上,全家向來都絕對服從sara的指揮。於是卡拉維替孩子們熄了燈,關上門走出女兒的房間。
大約半小時之後,因為睡不著而獨自在陽臺上眺望夜景的卡拉維聽到身後傳來細碎的聲音,只見波麗穿著睡衣光著足悄悄跑到他的身邊。
“爸爸,那顆流星後來有沒有從母牛角上摘下來?”
卡拉維笑了,不聽到最後結局女兒肯定是睡不著的,這一點急性子倒是非常和自己相象。
“摘下來了。”卡拉維回答女兒。
波麗眨眨眼睛問:“那麼它的跳舞也可以停下來了嗎?”
“是的。”卡拉維點點頭,“它可以恢複正常,不再跳個不停了。但是,當母牛發現自己再也不能跳出過去那樣優美的舞姿時,它開始感到失落,甚至在牧場悠閑自在的生活都無法再使它像從前那樣快樂。它不停地追憶自己跳舞時候的情景,感到難以自拔,終於忍不住又去找那位煉金術士,希望他能夠將那顆流星重新安到它的頭上。可是煉金術士告訴它,流星已經被一個去向不明的神秘旅行家買走了。他還告訴母牛,每天都有流星墜落在這個世界的任意角落,如果母牛還想重新擁有跳舞的能力,除非再有一顆新的流星墜落到它的身上。每一個聽到這建議的人都覺得這簡直太不可能了。但是母牛的心裡反而燃起了希望的熱情,她當天就離開了生活多年的牧場,去到處尋找可能有流星降落的地方,它走得越來越遠,後來人們再也沒有看到它了……也許此時此刻它還在世界上某個地方流浪著。”
見父親講到這裡便停了下來,波麗忙問:“那它最後找到了沒有呢?”
“不知道,故事寫到這裡就結束了。”卡拉維向女兒攤了攤手。
波麗非常不滿意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希望它最後找到了。不過,那樣的話,母牛又得不停地跳舞,她的主人又不能給她正常的喂草和擠奶了,怎麼辦才好呢?”
“那就只好在相反的願望中搖擺不定繼續受折磨了。”卡拉維回答。
這樣的答案有些超出波麗的理解範圍,她想了半天,忍不住抱怨:“母牛幹什麼後來又突然想要跳舞了呢?”
“因為親身的經歷總歸是抹殺不了的痕跡,所以母牛對一去不複返的時光有些懷念。”
“可是……
“好了好了,不要再‘可是’了。這個問題明天你可以和妹妹好好討論一番,不早了,快去睡覺罷。”
卡拉維擔心讓妻子看見女兒這麼晚還不睡會嗔怪自己父親當得不稱職,連忙把波麗哄回了房間。
卡拉維回到主臥室,意外地發現sara居然也醒著。
“今晚是怎麼回事,全家約好了一起失眠啊?”卡拉維打趣地拍了拍她的臉頰,不料吃驚地發現妻子一臉的淚水。
“你怎麼了?”
sara並不回答,而是轉過身緊緊抱住他,半晌才說:“親愛的,你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是嗎?”
卡拉維溫柔地替sara擦去臉上的淚水:“我以前的樣子和現在差別很大嗎?親愛的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不。”sara搖頭。
卡拉維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差別不大還是不想告訴他。但無論怎樣,他不會勉強sara回答不願回答的問題。
於是夫妻倆相互依偎著無語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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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個月以來,有兩個不明來歷的神秘殺手,在鳳凰城裡連續作案多起,他們趁著夜色先後殺死了十一個人,其中五名被害人為女性,其餘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一時間鳳凰城的大街小巷籠罩著一片恐懼,所有的學校都早早放學,女人們不敢走夜路,丈夫們不敢讓妻子單獨出門買東西。警察和便衣在各主要幹道二十四小時巡查,但始終沒有抓住兇手,那兩個家夥宛如黑暗中的幽靈,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所欲何為。
“狗娘養的,這兩個變態的家夥會不會是進行殺人比賽?”
報社裡,正在組稿的幾位同事忍不住罵道。關於這一系列殺人案,報紙已經連續報道了多日,幾乎是家喻戶曉。
“警察們這次效率太低了,死了那麼多人難道線索還不夠?”
“聽說紐約的民間反暴力組織‘守護天使’已經派出人手來鳳凰城協助社群安全,他們準備在鳳凰城招幾個本地人共同協防,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