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是傻瓜的人類永遠不會想到他們的世界和地獄是交錯並存的,不然人間哪裡來那麼多痛苦和罪惡?”
珍妮仰起頭反問:“能和地獄交錯,那麼也能和天堂交錯了?”
來者再度梟笑:“是啊,處於那種狀態時,人們會稱自己為‘幸福’。不過人類是沒資格獲得太多幸福的,因此所有人都各有各的煩惱。”
珍妮沉默了。她用手遮在額前向四周張望,卻看不到出口,連來時的小舟和灰色迷霧都蕩然無存,到處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別費心機了,你找不到出路。只要進入塔爾塔羅斯,就永遠也別想出去。”那位手持鐮刀的老者在她身後繼續發話,“不然我早就不在這裡了。”
珍妮抽了一口氣轉過身,望著他說:“我猜您是……”
“沒錯。”失明的鐮刀老人說道:“我就是哈迪斯、波塞冬與宙斯的父親,主宰整個世界的大神克羅索斯。”
……
雖然已經有了預感,這個名字還是令珍妮心中一凜。早在孩童時期,珍妮就聽大人們講過希臘神話的第二代天神克羅索斯被他的兒女們推翻並關進了地獄最底層的故事。在人們的想象裡,地獄的最底層,也就是這個叫塔爾塔羅斯的地方,應該是個永無天日的黑洞,充滿野獸般的咆哮和哀鳴,絕望與憤怒、暴力與掙紮,不停的詛咒聲像洪水漫過大地,構成這裡唯一的主旋律。
這實在是人類想象力的侷限。見識了真正的塔爾塔羅斯,珍妮才發現黑暗並不是最可怕,極度的強光要更勝一籌,它不僅和黑暗同樣阻隔著人類對事物的認知,而且在白光的籠罩下,危險隱藏得更為巧妙,人們毫無防禦能力:明明是血腥的大地,卻看不到任何屍骨,因為血跡已被白光蒸發。恐怖的氣氛與白光混雜交織,形成了一張無法逃脫的大網,籠罩著這一片神秘的墓地。
這裡的確是連神祇都會恐懼的地方。它教每個來者明白地獄裡並不只有黑暗,但絕對只有恐怖。
克羅索斯突然像是嗅到了什麼:“不對!你居然也是個人類!”他手中的鐮刀倏地一劃指向珍妮:“你是誰?你是怎麼穿過迷惑座標來到這裡的?”
珍妮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克羅索斯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
珍妮笑道:“你看,這不是白問了嘛。我又不是大名鼎鼎的神魔,即使知道了名字你還是什麼都不清楚。”
“也罷,我和外界早已徹底隔絕,也懶得過問。”克羅索斯放下刀回答:“既然你撞到這裡來,那就和我角逐一場圍獵的遊戲。”
“遊戲?”
“是啊,你能理解一個將被無窮無盡關押下去的神祇的心情嗎?”克羅索斯回答,“總得找點事情打發時光,老是殺那些聽憑宰割的生物我已經很厭了,偶爾換一隻具備搏鬥和反抗能力的獵物會帶來一點新樂趣。”他擺出架勢慢慢靠近珍妮。
珍妮狡黠地回答:“哦,我哪能是您的對手?我認輸,開個條件吧。”
克羅索斯有些失望:“你連動手試的信心都沒有嗎,唉……女人到底是女人,沒意思。我要用你的心髒當我的眼睛,既然認輸你就自己交出來吧。”
珍妮回答:“好啊,不過你得收集兩顆才能完全恢複視力吧?聽說最好是一對情人的心髒?”
克羅索斯點頭:“是啊,是有這樣的說法,你有情人嗎,小姑娘?”
“有的有的。他就在這一帶的某個地方,我正在到處找他。”珍妮兩手一攤故作無奈,“要不你先放我去找到他再一起到你這裡來?”
克羅索斯一聽,忽然有些興奮:“哎!正好有一批和你一樣的活人剛剛被關進塔爾塔羅斯,全是男的,也許你的情人也在裡面?”
珍妮一聽,連忙問:“他們在哪?”
“隨我來。”克羅索斯帶著珍妮穿過累累白骨的群山。
光芒越來越強,珍妮的眼睛開始劇痛,就像有人一把一把地向裡面灑石灰,她閉上眼睛,但是無濟於事,猛烈的光線還是穿透眼皮直刺進來。與此同時,她感到身體越來越飄,像踩著棉花一般。
珍妮心裡著急,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連忙問道:“克羅索斯陛下,你的眼睛是不是你自己弄瞎的?為了抵禦這裡的強光?”
“你真聰明,猜對了。”克羅索斯回答,“但你別學我,那樣沒用的,人類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受不了這裡的環境。你現在應該感覺非常累,因為光線正在一點一點將你殺死。”
他說得沒錯,珍妮已經快走不了路。但是她仍堅持問道:“既然你覺得有眼睛沒好處,那還要什麼人類的心髒做眼睛幹什麼?”
“好玩唄。可以重新看看東西,然後不想要了再把它們弄瞎。”克羅索斯回答,突然不由分說將珍妮一把扛到自己的肩上。
“咦,作什麼?放我下來!”
克羅索斯說:“你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我扛著你走快一點,至少得告訴我哪個是你的情人。”
……
當克羅索斯說出“我們到了”一邊將珍妮放下地時,珍妮已經陷入空前的危機。周圍的亮度達到最強,彷彿自己已經沉沒於光芒之海,完全伸手不見五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