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你去吧,我會在這裡等你。”珍妮的目光裡只有信賴和支援,但是美斯狄知道,她已將擔心和憂慮深藏在了心底。
那一天夜裡,當自己遭到軟禁心急如焚的時候,是珍妮及時趕到,協助打倒眾多看守,然後拉著他的手一起逃離聖域——就像當初他拉著她的手逃離日本一樣,只不過角色正好對調了個兒,而且珍妮為此喪失的東西遠遠多於當初的自己。
珍妮怎麼會在那個時刻恰巧出現?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那段屈辱的遭遇?美斯狄無從瞭解,因為凡自己不願提及的事,珍妮也絕口不問。在流亡的生涯中,他們討論最多的話題,仍然是如何阻止路西華的破壞行為。
想到這些,美斯狄心中感到無比歉疚:“真的十分對你不起……”
珍妮由衷地笑了一笑:“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動不動就揮鞭子耍橫的無知女孩嗎?經歷了這麼多,我也該有些長進了吧?”
直到美斯狄的身影已經遠到看不見,珍妮才頹然跪坐在地,眼淚一下子奔湧而出。
她轉身對納努克酋長說道:“酋長,可以請求您幫個忙嗎——我想找到其餘的白銀聖鬥士。無論美斯狄能不能回來,伏魔殿都必將對聖域宣戰。”
伏魔殿。
這裡是陽光照不見的地方,沒有一處不給人壓抑和詛咒的印象,兩旁的獅型銅鼎燃燒著青磷的闇火,發出沒有溫度的光,正殿和大門上布滿表現人骨與魔鬼形象的雕像,醜陋的面孔都朝下凝視著美斯狄,令他不由得暗暗拿珍妮當初的妖靈塔作了番對比。
“路西華的內心非常陰鬱。”美斯狄想,“長久壓抑在心頭的怒火積攢得太久了,他已經不可能去同情和憐憫弱小。”
殿門口的守護者戴著鷹嘴狀的金屬面罩,背後有著蝙蝠般的黑翼。
作為見面信物的詛咒之鏈早已送給了希路達女王,美斯狄遂對守護者說:“我來取被你們主人借走的外套。”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細節,卻成了唯一可以表明身份的線索。
很快,伏魔殿的大門緩緩開啟。
暗色的瞳眸像黑色寶石般熠熠生輝,澄澈華耀的長發散落成大片的冰銀,重生的羽翼在背後張開巨型的白蓮,飄垂的衣袂如同烏雲般幾乎遮滿整個殿堂。而那張無論人間天上都為最美的臉龐,帶著冷冷的微笑,分明就是穿於雲間的明月。不再有傷痕累累的憔悴,不再有勢單力孤的艱難,權勢和力量為他的魅力增添了助燃的柴火,雄踞在七龍擁拱的寶座上的路西華,宛如再度升起的啟明星,比墜落以前更加耀眼奪目。
在他的身旁環繞著大批來自地獄的墮落天使——鬼影憧憧,彷彿是人類與毒蛇、鷹隼、狼鬣、巨蜥等的混合體,相貌無一不猙獰恐怖,難以言狀,與路西華本人燦爛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這是因為在當年墜落地獄時,作為懲罰之一,所有追隨路西華的天使們都被無情地奪走了美貌,蛻變成醜陋形象。只有路西華,誰也剝奪不了他那來自靈魂的光芒四射的魅力。
“聽說你因為救我受了不少苦。”路西華對美斯狄說,“加入我這一邊來吧,我會盡量補償你。但是,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樣企圖說服我什麼,那我只能客氣地請你回去。”
美斯狄搖搖頭:“我不是辯論家,也從不認為善辯的人就一定掌握著真理。我來這裡只為了拿走一樣東西。”
路西華驚訝地眨了一下眼睛,“你不會真的只是來拿外套吧?”他的聲音充滿好奇和打趣。
“當然不。”美斯狄迎著他的目光回答,“從那天起到現在,已經多久了?”
“不過五天而已。但是我已經召集完所有的部下,並且打了六場勝仗了。”
盡管路西華的笑容裡充滿狂傲與不羈,美斯狄卻隱約感到——他其實並非真的對前景那麼樂觀。然而此刻面臨重要關頭,這些都已成細枝末節。
美斯狄接著問:“這只是個開始,對不對?”
“沒錯。”地獄魔王點點頭。
“……那麼,現在我要拿走我所救下的那條命。”美斯狄說。
路西華的表情僵住了,竟然對自己的耳朵也産生了懷疑。
“你剛才說什麼?”
“我、想、拿、走、我、所、救、的、那、條、命。”美斯狄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絕望的山谷裡吹過一陣陰冷的寒風。
環立在路西華左右的墮落天使們發出憤怒的低吼,如同野獸狺狺。似乎等不及他們的王一聲令下便要撲上去將美斯狄撕成碎片。
路西華的臉龐因為失去鎮靜而異常蒼白,但他仍然嚴厲地喝止部眾:“你們退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準對他動手!這是我的命令!”
待部下都退到伏魔殿門外以後,路西華從寶座底下抽出一把火樣華麗的長劍,緩緩走到美斯狄面前。
美斯狄認出那正是彌卡爾遺留的紅十字劍。
兩個都灼灼明豔、光彩照人的人物站在了一處,整個伏魔殿頓時如同光線被全部吸走般顯得更加暗淡昏黑。
盡管眼睛裡燃燒著憤怒的簇火,路西華的聲音卻冷漠得象冰塊撞擊。
“沒問題,現在就拿去。”他將紅十字劍遞到美斯狄面前,然後背過身坐在一把椅子上,從容地閉上眼睛,不再理睬美斯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