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著為米敬宣開脫說話,但老太太人精似的人物,哪會聽不出來,眉毛緊皺,語氣嚴厲,“所以,這也是你和知禮讓我進京的主要原因?”
何氏沉著氣,緩緩道:“孫媳婦無能,把姑姑給開罪了,讓老太太笑話了。”看了老太太的臉色,見老太太並未有生氣的跡像,又道:“其實讓老太太進京是夫君的主意。夫君說,姑姑是咱們的長輩,我們做晚輩的,要敬著忍著。可是,有些道理,又不得不說,可又不好明著面講。事關夫君的名聲和顏面,只能請老太太出馬。我們是晚輩,有些話不好說重了,挑明瞭,那就太傷顏面了。可老太太您就不同了,姑姑是您的親閨女,夫君說,老太太一向深明大義,又明事理,讓老太太出面,相信定能事半功倍。”
如晴默默地望著何氏,默默地記下人家是如何說話如何行事的,尤其人家說話的面部表情,那可是真真的泣血誠摯,絕無虛假,確確實實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請老太太出面的感覺。
學習了,並且要好生學習一番。
老太太盯了何氏半晌,忽然罵了起來:“還真是不省心的。宣兒不明事理,難不成你們兩口子也跟著拿她沒法子不成?她雖是長輩,卻也要講一個理字,我就不信憑你和知禮那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嘴就拿她毫無辦法了。還冠冕堂皇的讓我來拾掇她,就算你們兩口子要抬舉我,也不是這種抬舉法。”
如晴掩唇,清咳一聲,正是嚴肅的時候,笑不得滴。
何氏神色歉然,又帶著些許的俏皮,“仍是讓老太太猜中了。”她斟酌了語言,又道:“其實,讓老太太您進京還有其它原因的。不過,那些都以後再說吧。為今之計,還先把姑姑家的事兒理清了再說。畢竟都是自家親戚,這打著骨頭連頭筋的,又是走得長的親戚,實是不能因為旁的事就生份了,起了膈應。更何況,為了姑父一家子的事兒,我祖父和爹爹卻也開罪了不少人,頂了不少的護短名聲的。偏費了一番功夫卻還落得一身的埋怨,不說我孃家,就單我一人,卻也會寒心的。可這些話與姑姑講來,姑姑卻道咱家不肯相幫,沒有盡力,只一味的放任著姑父家自生自滅,若就這些,我忍著也就罷了,偏”然後頓住沒有往下說,一臉的氣憤。
老太太在心裡嘆口氣,喝道:“你姑姑還說了什麼,一口氣說出來罷。”
何氏緩了一口氣,又道:“我孃家是真的盡了力的。新帝登基,根基雖不穩,卻不是隨意唬弄的主。單看他一登基不久便提了心腹,疏遠前朝老臣,並罷免了好些先前曾支援過五皇子的官員。我孃家雖然未參與儲君之爭,可卻也是前朝老臣,並身居高位,這可是新帝最是忌諱的。為此,我祖父這才行了韜光養晦之策,不敢再把手伸得太長了,只一昧的行中庸之道。並與好些朝中大員都保持了距離,這個時候,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舉。可姑姑卻為著她公爹的事兒求上咱家,我祖父和爹爹都與我明確說了,趙家的事兒,不是不肯幫,而是不敢幫。尤其趙老爺子還是因黨派之爭被革了職的。若是我祖父明著幫他,新帝豈不惱上咱家?”何氏說的語氣沉重,“雖說我孃家世代簪纓,門生遍地,權傾一時,一呼百喏,可這些榮寵,全是朝堂那位給的,一旦失了聖心外人都覺得我何家風光無限,都想來分一杯羹,可他們絕對沒想到,為了保持這些面上風光,我們家也是付出了極大代價的。自古以來,身在上位,從來都是如履薄冰,稍微風吹草動便會粉身碎骨,尤其新帝登基,這一朝天子一朝臣,身為老臣的何家,並非要排除異已討好新帝,卻也得審時度世,米可保平安。老太太,這些話,孫媳也只能與您講來。與姑姑講,她卻是從來不聽的,只一的說咱家見死不救,落井下石,踩低爬高”
老太太眉頭緊皺,“她當真有這麼說過?”
何氏苦笑,“雖沒有明說,亦是差不多了。”她抬頭望著老太太,臉上帶著無耐的神色,“今天上午,姑姑的那些做派,老太太難道就沒有發現什麼麼?”
老太太臉色沉了下來。
如晴心下卻是忐忑,覺得米敬宣確實過火了些。但,米敬宣總歸是老太太唯一的女兒,自己的女兒這麼自私心胸狹隘,當著孫媳婦的面,卻也是下不了臺的。
如晴來到老太太身邊,輕聲道:“奶奶,我一直都知道,姑姑在婆家從來都不大如意的。趙家人什麼德性,咱們還不知道麼?他們眼瞧著姑姑的侄媳婦孃家位高權重,便眼紅眼熱了,非要逼著姑姑給他們找出路。可大嫂子孃家也確實盡力了,否則單憑他們站錯了隊,被新帝革了職的身份,沒道理還能讓姑父升官,雖只升了半品官,但在眼下這種多事之秋的局勢裡,也是難得了。可趙家仍嫌不滿足,這就真令人憤懣了。可奶奶您也知道,這為人媳婦的從來都是身不由已的,公婆令之往東,不敢往西,否則便是忤孽之罪。姑姑兩頭夾逢生存,實屬不易。奶奶您就別埋怨姑姑的不明事理了。”如晴一邊觀察老太太的神情,一邊小心翼翼地道:“要怪也得怪趙家二老,蛇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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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太太沒有注意時,偷便遞了眼色給何氏。
何氏收到,不動聲色瞟瞭如晴一眼,唇角卻閃現出些許的弧度。
老太太神色疲憊,望著如晴,“那依晴丫頭的意思,我該怎麼做呢?”
如晴故意想了一會,才道:“依孫女的意思嘛,奶奶這就去姑姑那,把姑姑叫到跟前痛罵一通。”偷偷瞄了毫無表情的老太太一眼,又訕笑道:“當然,一定要當著趙家人的面痛罵才行。”
老太太神色緩和,沉思了會,忽然緩緩笑了起來,“晴丫頭就是聰明,這個辦法,甚好。”
如晴暗自鬆了口氣。
老太太又對何氏道:“不過你不必替宣兒隱瞞事實,我自己的女兒什麼德性,我老婆子還不清楚麼?真難為你了,為了顧及我和維護宣兒的面子,卻讓你和知禮費心拐了那麼大的彎。”
何氏忙道:“這不關老太太和姑姑的事。都是孫媳婦無能,這些小事都處理不好,反而勞累老太太千里迢迢來支這個招。不過四妹妹說得對,姑姑為人媳婦的,卻也有諸多身不由已的事。姑姑能有這些想法,也是情有可原。”
老太太嘆息道:“好了啦,都是自家人,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說這些虛偽話。我不愛聽。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自會去訓斥宣兒的。倒是知禮媳婦,你這般顧忌我們母女的臉面,老婆子確是感激。可你這麼拐彎抹角的,不嫌累麼?”
何氏臉上閃現溫和的笑意,道:“怎會呢?都自家人嘛,又何必為了些許的小事慪這個氣呢?再來,我是晚輩,長輩再有不是,也要尊著敬著,何苦大家臉紅脖子粗的。”
如晴笑道:“嫂嫂這話聽著真是舒服。可嫂嫂還沒有明白奶奶的意思,奶奶是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了,這牙齒還有碰到舌頭的時候呢?日後嫂嫂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出來便是,不必隱忍在心頭。就像這回,姑姑公婆做的那些糟心事,只要嫂嫂在信裡道明瞭,奶奶自會想法子替你解決的,可嫂嫂卻一個字都不說,只悶在心裡頭。勞累身心不說,反而落得一身埋怨,何苦來哉?”
何氏笑道:“四妹妹說得極是。這次確實是我處理不當了。卻只能讓老太太出面替我收拾爛攤子。”
老太太道:“晴丫頭,扶你嫂子坐下來。”然後又對坐到下首的何氏溫言道:“也不能全怪你。自家出了這麼個死皮賴臉的親戚,甩不掉又解決不了,又要顧忌雙米的體面,確是夠頭痛的。不過從今往後,遇上這種事兒,你儘管一應推了便是。一切有我老婆子作主。”
何氏這才徹底放下了心,又說了好些發自內心的恭維之話,老太太見她面有疲色,便讓她回房歇息去了。
何氏離開後,如晴便問:“奶奶,估計嫂嫂這回確實心裡著惱就是了。不然也不會拐這麼大的彎,請您出面處理了。”
老太太唬她一眼,忽然嘆口氣,“不愧為世家千金,做起事來確實一套是一套的。你日後也得好生學習學習。”
如晴點頭,嫂子何氏確實厲害呀,就是不知以後碰上這樣的事兒,自己能否處理好。何氏這樣處理。這樣既不傷大家的顏面,又能一塊兒解決,甚好!
老太太又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卻也知道這麼多的事,明白那麼多道理。可為何有的卻活了半輩子,卻就是連起碼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如晴知道她指的是誰,也不點破,只道:“奶奶,您也別太誇我,這就叫旁觀者清嘛。”
怔忡半晌,忽然啞然失笑,自言自語,又好似在解釋,“是呀,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呀。”
老太太說到做到,第二日一大早便命人套了馬車,領瞭如晴一同前往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