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坌吾努力擠出一絲苦笑,道:“我在想,人生的際遇實在微妙,我們本是天南地北,各處一方,卻又會在那種特異的情景下相見而又相識……在見面的一剎前,我們該永想不到我們會相見的……。”
將目光投注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唐潔低低地道:“佛家說,一切因緣而生,但是,我們這算是緣嗎?”
龍尊吾閉閉眼睛,道:“我想是的………只不知這緣的因,以及………以及緣的果………”
唐潔悵然無言,良久,她道:“你養好了傷,就要去追那雙雙人狼?”
龍尊吾點點頭,道:“是的,不論天涯海角。”
怔了怔,唐潔悽然道:“這樣也好………龍俠士,我跟著你,除了為你增加麻煩與因擾,實在沒有一點幫助,我想,等你的傷好了,我………我也該離開了………”
龍尊吾不知為了什麼心頭突地一震,他忙道:“離開?你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唐潔別過臉去,語聲有些哽咽:“天下不是很大嗎?走到那裡,就算那裡吧………。”
有一種茫然若失的空洞感覺,蛇一樣迅速滑進了龍尊吾的心裡,他驚異了,震駭了,是的,這種感覺,只有往昔他與妻子離別時才會興起,現在,怎麼又在冥冥中重,而且,竟是如此深刻與明確,絲毫沒有別的情感混雜影射其中!
咬咬牙,龍尊吾脫口道:“不準你走!”
一抹驚訝的神色浮上了唐潔的面龐,隨著這抹驚訝擴散成一片無可掩飾的喜悅與激奮,她毫不以對方的言詞粗魯為忤,反而有著極度的感激和慰藉,這,少證明一點,那個人,並非是鐵做的心腸啊。
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唐潔的呼吸有些急促,面頰也頗得嫣紅,她那小巧的鼻翅兒微微嗡動著,有些抖索的道:“你,你說什麼?”
龍尊吾提著氣,狠狠地道:“不準你走!”
唐潔這一下子安心了,就這一句話,她忙不疊的連連點頭,重覆著道:“我不走………
我不走………除非你討厭我了………除非你丟棄我………我不走………我決不會走…。”
於是,龍尊吾整個身子軟了下來,他宛如一下子得到了解脫,混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力量的躺在地下,唐潔自興奮中醒悟,她慌張的道:“怎麼了?龍俠士?你覺得難受?”
回答她這詢問的不是龍尊吾,而是一連串隱隱傳來的馬蹄聲,唐潔急忙朝來路瞧去,邊低促的叫:“龍俠士,有蹄聲了,大概是朋俠士轉了回來………”
龍尊吾凝望著空中飄散的雪花,孱弱的道:“只有一匹馬………會是他麼?”
唐潔期盼的瞧著來路,沒有多久,果然已看到一匹馬高大的健馬如風似的狂奔而來,馬鼻中噴著白氣,四蹄起落如飛,馬上的人還不住抽著鞭子,口中大聲吆喝著,雪花在他們四周旋開,而馬匹又沖破前面的雪花奔來,這大聲的吆喝十分熟悉,唔,是朋叄省。
來到龍尊吾躺著的地方還有叄丈,馬背上的朋叄省大喝一聲,掠身騰空而起,脅下挾著一團黑忽忽的東西飛躍過來。
唐潔猛的站起,喜悅的叫道:“朋俠士………。”
這麼冷的天,朋叄省卻是滿頭大汗,他用手指頭括額掉上的汗水,緊張而焦急的道:
“龍老弟如何了?”
唐潔腳步不穩的迎了上,道:“還好,沒有什麼變化………。”
大大的吐了口氣,朋叄省暴睜的獨目才眨了眨,將脅下挾著的“東西”往地下一摔。吼道:“算你老子命長,假如我老弟有了個叄長兩短,老子不活剝你這身皮就算你生辰八字生得巧!”
那回黑影被摔得“唉唷”鬼叫了一聲,這時,唐潔才看出那竟然是一個人,一個六旬左右,枯黃焦乾,唇上還留著兩撇八字鬍的小老頭!
躺著的龍尊吾微微仰起身來,沙啞的道:“是朋兄麼?”
朋叄省大步過去,看了看龍尊吾的氣色,如釋重負的道:“真是急煞為兄的我了,那鳥鎮子上上下下就這麼一個半調子郎中,還他媽縮頭縮腦的盡是推託拉扯,說什麼天黑路遠羅,雪落得太大啦,時間又晚了等等,硬是不背出來,老子一氣之下抓著這個老狗頭又提起他的藥箱上馬便走,我路上還想,若是為此而叫老弟你完了蛋,這老狗除了陪葬便沒有別的路可走!”
龍尊吾笑笑,道:“別嚇著他了………”
朋叄省哼了哼,道:“不用替他擔心,這老家夥不見棺材是不掉淚的!”
說著,他回身而去,摘下馬上的慄木藥箱,朝那仍在痛得齜牙裂嘴的老頭吼道:“你還在看風景呀?他媽人家的肉不是生在你身上是吧?”
小老頭慌忙朝龍尊吾身邊行去,急切間幾乎摔了個大跟鬥,唐潔在一傍扶住了他,輕聲道:“別怕,慢慢走………。”
小老頭感激的望了唐潔一眼,來到龍尊吾身側蹲了下來,一身黑袍拖在地下,更顯得他是那瘦小枯乾。
朋叄省摸摸下頷,惡狠狠地道:“給我好生用點功夫,傷治好了,少不得你的花白銀子,若是出了皮漏,哼哼,你自已心裡有數,老子不是吃齋的!”
老頭兒摸索著把上龍尊吾的腕脈,龍尊吾目光掃過老人的面孔,沉沉地道:“朋兄,讓老先生靜一靜,他給你唬慌了。”
過了一會,老頭兒嘴裡“嘖”了兩聲,以一付蒼啞的嗓子道:“少兄,閣下失血過多,傷得卻是不輕,脈像呈現虛滯之狀,若不好生調治,只怕大大的不妙………………”
朋叄省急急湊了上來,緊張的道:“不太嚴重吧?”
小老頭忽然哼了哼,竟大刺刺的道:“給老夫掌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