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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能對一件事加以冷靜而明確的分析,便會被人稱贊為明白人,假如,他(她)所分析的這件事,又與自身有關,那麼其聰明的程度就更會被人稱贊。
但是,琉雨此刻,卻有著那麼多與她自身有關的事,有待于思考分析,她縱然冰雪聰明,卻也不禁為之迷亂了。
手掌一緊,她覺出掌心中已多了一塊金子,人家是何時將這塊金子塞在她手上的,竟然都不知道。
於是,琉雨接著便發覺,方才充耳的狂笑聲,此時已歸於寂靜,而那位呲牙枯瘦的“極樂魔主”莫痴,此刻也已不知走到哪裡去了。
風未住,雨霧又落了起來,她肩頭已積滿了地心中因重力減小的作用經常會駐留在身上的小水珠,但卻沒有抖落它們,你——能夠將自己也化身為琉雨此刻的情景,來體會一下當時的感覺嗎?
☆☆☆
再說“極樂魔主”莫痴,他成名魔法界數十年,平生只在這瑪瑙河附近栽過一次筋鬥。他心胸極為狹窄,多年來,他時時刻刻都將這件奇恥大辱放在心裡,未曾有一日或忘!
今日他奇恥得雪,又將魔法界中,人人見到都要倒黴的“毒蛇禮祭“安娜訕笑耍弄一番,心中正自得意已極,是以剛才,見了琉雨那種發楞的樣子,心裡只覺得有些好笑,便隨手塞給她一塊金子,然後揚長走了出去。
這小鎮雖距離王城不太遠,過往的行商旅客,在這裡歇腳的並不甚多,因而市面並不繁華,一條閃著礦石光芒的半明半暗街道上,不但渺無人跡,甚至連燈火都沒有了。再加上這家客棧本已位於街道盡頭,莫痴出了大門,四下一望,微一振衣,抖落雨霧的水珠,便向鎮外行去。
在這黑暗中雨霧彌漫的荒涼道路上,若非是他這種久闖魔界,一身高深魔法的大魔法師,任誰還敢在此時趕路。
他暗中微笑一下,撩起衫腳,大步而行,他此刻也心中舒坦,腳步踏在發光礦石地面上,有如踏在仙境雲端。
轉眼之間,前行已裡許,他腳步卻已越走越慢。
“我此行無急事,如此趕路為何?“莫痴此念既生,他不覺暗笑自己,於是他前行的腳步,便慢了下來,轉目望去,忽然瞥見前面枯林中,彷彿有幢屋影,他暗中盤算一下,身形一晃,電射似的向這幢屋影掠去。
一眨眼的時間,他掠起的身形,便已身入林中,只見這幢屋影飛椽高脊,屋子雖不大,建築的卻極為精緻唐璜。
他展顏一笑,暗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這幢屋子真的是間小教堂。“於是,莫痴毫不考慮地從一處頹落的牆垣缺口,跳躍進去,順手掏出個地心國人外出必備的夜明珠,輕輕捏在手中,向四周發散出一片昏黃的光亮。
哪知……
再說琉雨那邊。
忽有一點亮光,突地從黑暗的牆角轉了出來,接著“篤篤“兩聲更鼓,一個懈怠蒼老的聲音,隨著沉重的腳步聲,緩緩傳來,懶洋洋地自語道:“唉——好像哪裡傳來有牛叫聲……“
緊握著手中一塊金子的琉雨,正望著漫天的雨霧發楞,聽見這聲音,倏然一驚,腳步一縮,想退回門裡,卻聽這老更夫已自喝道:“是誰?這麼晚還站在這裡。“
琉雨心裡暗嘆一聲,知道自己又遇著了麻煩,她生怕更夫會看到院裡的兩具屍身,這兩具屍身雖非她所殺,但琉雨卻怕沾到兇殺的嫌疑,這種感覺,自然和亡命天涯的魔法界人物大不相同,若是換了“怪力皮特“那類角色,只怕早已將這更夫用一道魔法閃電殺卻。
而此刻,她卻立刻應聲走了出去。
那聳著雙肩,縮著脖子,穿著一身老黑布褂,手裡提著個白燈籠,撚著個更梆的老更夫,睜著朦朧的老花眼,上下向她望了兩眼,幹咳了兩聲,又道:“小夥子,你一個人站在這雨霧中,這是在跟誰置氣呢?年輕人要珍惜身體,否則,老了後悔莫及呀!“
這老人親切的語氣,友善的態度,令琉雨突然發覺,有些人的人性是那麼善良,這老人家看到自己如此鬼崇的狀態,競沒有起絲毫疑心。
她感激地向老人一笑,心中一動,便問道:“老人家,我是因為有個客人生了急病,要盡快到地熱谷去求醫,你老可知道,從這兒到地熱谷,該怎麼個走法?“
老更夫長長地“哦“了一聲,將燈籠往門裡一照,琉雨心中立刻一陣巨跳,生怕燈籠的燈光,會照在地上的屍身。她卻不知道這老人老眼昏花,在這幽暗的深夜裡,要叫他看見一丈以外牛車下陰影中的東西,再添只燈籠,他也未必能看得到的。
只見這老人手裡拿著燈籠,來回晃了兩晃,道:“這裡面有輛土牛車是不是?嘿——原來你要趕路,地熱谷其實不遠,從這邊出鎮往前走,走二裡地,再往右轉,不到兩三個更次,你也許就能趕到那裡了,可是——我老頭子怎地沒聽說過地熱谷中還住著大夫呀?“
“篤,篤“兩聲,他拿在手裡的更梆又是兩響,這老人搖了搖頭,蹣跚著往外走去,一面搖著頭,嘆道:“唉!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身體真比我老頭子棒得多,冒著這麼大的雨霧還能趕車……“
琉雨望著這老人逐漸遠去的背影,聯想到他一生平凡的生命,心裡方自泛起一陣淡淡的憐憫,但轉念一想,這老人的生命雖然平凡,但內心卻是安樂而穩定的,他無須對世人負疚,也不會對上天有愧,因為,他已盡到了他做人的責任。
“但是,我呢?“她垂下頭,走到院中,走到那輛土牛大車旁,此刻她甚至寧願方才被那粉衣少婦駛走的是這輛,因為,隱隱間因為地宮之子,她對人們已有了歉疚的感覺。
琉雨克服內心的煩躁,跳上車座,揚起友鞭,發出一聲吆喝,車輪轉動——這輛土牛車,便冒著漫天的雨霧,沖出了這家客棧的大門,駛入深沉的黑暗中,那條發著礦石光芒的道路上,磷磷的車聲,劃破了空間的寂靜。她挺起胸膛,長長出了口氣,雨霧劈面打在她臉上,令雙眼難睜,迫使她消極的意志,必須振奮起來。於是,她右手搭了個涼篷,蓋在眼臉上,免得迎面飛舞的水珠,將視線擋住,因為,在這深沉的光線裡,要辨清前面的通路,本就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突地——
一條黑影,踉蹌地跑著從道路前沖出來,揚手一招,似乎想將土牛大車攔住。
(晚上九點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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