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你看看這個。”
他手中一冰,似乎觸碰到一捧白雪。
眼前幻象,耳畔迷音,驟然消失不見。
顧朝歌茫然低頭,看見手裡被放進了一冊丹方。那丹方不知來自何年何月,又不知給人翻了多少回——紙張陳舊泛黃,裝線半開,以致書頁零零散散地掛著,要落不落。
顧朝歌:“這是?”
顧子清:“你先前不是問及過丹方麼——這便是其中一本。只是這一本,由我門第一任掌門所著,而他與你一樣,也是雙重劍心。”
“你當□□弱多慮,不宜習練丹術,所以只是給你看上一看。裡面有他所留道法,痕跡雖淺,卻於你道心有助。”
顧子清有多不耐煩他所謂的“紅塵俗世”,就有多仔細這些“仙家道門”。
顧朝歌沉默半晌,指尖撫上那冊丹方,輕輕翻開。
他五指遍佈傷口疤痕,那是烈火灼燒,燎泡癒合留下的痕跡。
顧子清雖說救了他一命,可那場火似乎並未被撲滅——它一把接著一把,一場接著一場,有形的,無形的,燒盡朱牆廟宇,草莽民間,直燒得生靈塗炭。它們執拗地在他身上存留、燃燒,於是他看到的每一處地方,都是那片火海在蔓延——火海裡依稀是曾經的宮殿,是他逝去的親人,是所有因他而喪命的人。
他們都睜著眼,望著他,一遍遍地對他低語:“來吧,回來吧——”
重重鬼影,旋轉不休,無數雙手自夜色裡伸出,伸向他。
它們翕張著,開合著,似乎一雙雙手,又似乎一張張嘴——
回來,回到火裡來——
突然,聲音戛然而止。
一雙鳳眼於烈焰之上睜開,在蒸騰的水霧裡,在無數身影背後,對上他的視線。
一股冷意陡然覆蓋上攀,像是將他一把摁入冰水,生生壓下了眼前所有幻象。
他嗆了一聲,定睛去看,卻哪有什麼眼睛?
只翻開的那頁塗著一張人像,倚牆枕劍,鳳目低垂。
他認得這雙眼睛,他見過這個人——
在皇兄收繳的畫冊夾層裡!
但當年那副畫重工濃墨,色澤綺麗,堪令春光失色,這幅小像卻全然相反,輕描淡寫,淺筆勾勒,似乎信手揮就,然而眉目極靈動,似乎頃刻要從紙中抬眼。
顧朝歌抬起指尖,輕輕按在那人微垂的雙眼:“敢問道長,這是,誰?”
那冷意並非錯覺,當真自畫像攀上他手指,單單片刻,已冷得有些麻木,好似凍僵一樣。
顧子清皺眉:“你問冥玉麼——”
他思索片刻道:“這不是誰,這是一種玉石。它不是人間的東西,所以你未曾聽過。自古玉石溫神養魂,靈氣多周正柔和,唯有一種玉與眾不同,那便是這冥玉。它靈力多帶死煞之氣,能腐蝕神魂修為,別說凡人,於仙門也是禍害。”
說著說著,顧子清掃一眼丹方,“記載在這裡,是因為這一味丹藥藥效兇險,需要用冥玉的死氣滋補——你現下記這些還為時尚早,感受一下上面遺留下的道法即可,其餘的,大可進清寒觀再學。”
他在說些什麼?
顧朝歌愈發茫然,剛想追問,卻發覺紙上小像消失不見,單單一行字:“第三步,引冥玉之死氣入藥。”
他方才手指摁住的地方,恰好是那“冥玉”二字。
顧朝歌一怔。
顧子清看不見這人像麼?
顧朝歌又翻了幾頁,又見得一副簡筆——畫中人這次執劍起舞,青衣流雲。
“冥玉”
“冥玉”
“冥玉”
每提到這二字,就是一副小畫,或臥或立,或動或靜,間接穿插著些少年人,錘髻幼童,還有位繫著雙丫髻的“姑娘”。
可翻著翻著,顧朝歌意識到——這些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