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裡,賀蘭天瓊似是聽到她此般呢喃。
他眨了眨酸澀無比的眼,忙定眼去瞧,只見她……猶如壯士即將赴戰場前,悲壯飲烈酒般……
高舉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陶瓷做成的藥碗,內側極是白淨,此時此刻,裡側留下的點點藥渣,格外刺眼。
碗內的藥,分明已被盡數飲下,可……那藥碗卻似是有千斤重,令她怎麼握也握不住。
“哐!”終於,那藥碗打她手中悄然跌落,卻也並沒有碎,只是在地上……徒然地打著轉。
嘴中苦,心中悽,她已分不清,那一碗藥,究竟是流進了肚子裡,還是淌進了心裡。
“阿昭,咱們的孩子……要沒了!”
梅疏影眼神空洞,悽悽地喃道。
賀蘭天瓊一個箭步,跨坐到床上,忙將人攬住。
他用一種溫和的腔調,極盡安撫地道:“咱們還年輕,還會……”
想起曾寒碧的話,“有孩子”這三個字,他已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左右,此時的梅疏影,已被悲傷籠罩,早失去了她原本的警覺。
賀蘭天瓊將人攬的更緊了些,咬了咬唇,微張嘴,出口的聲音甚是沙啞:“疏影,待會有些疼,你且忍忍!”
突然將一隻胳膊遞到梅疏影面前,他沙啞地道:“你咬著我,我陪你一起疼。”
梅疏影看都沒有看那條胳膊,她只是掙紮著,要從他懷裡出來。
藥效尚未發作,她此時……還不曾真切地感受到,孩子要與自己身體分開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你先出去!我不要你瞧著。”她咬牙,沉聲而道。
尚未成形的孩子,生生被從母親身體內剝落,化作血水,奔流而出的畫面,太殘忍!
她一個人體會就好,又何苦,拉著他?
賀蘭天瓊固執地搖頭,“疏影,這種時候,我必須陪著你。”
“算我求你了,你出去,好不好?我……我不想你瞧見,我那麼狼狽的樣子!”她伏在他懷裡,一雙眼懇切地看著他。
“可是……”賀蘭天瓊仍不願鬆口。
“阿昭,我求你了!”梅疏影一雙眼睜的圓圓的,裡面霧氣彌漫,令賀蘭天瓊的心……也洪水遍佈。
“我聽你的,我走!”他咬牙,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他松開她的動作,很是僵硬,起身時,更是險些跌倒。
“我就在門外,你只要叫一聲,我就立刻進來!”眷戀地看著她,他不放心地說道。
“嗯!”梅疏影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擺手:“走吧!”
“我讓寒碧進來陪你!”賀蘭天瓊又這般說了句。
“不……”梅疏影想也沒想,就欲拒絕。
“那就讓她進來吧!”但話到嘴邊,她卻又將之換成了這截然相反的話。
不讓他留下,再不讓寒碧進來,只怕他,是斷斷不肯走了!
況且,她潛意識裡,是怕的……
怕等一會,孩子會化作鮮血,會打她身體裡源源不斷而出!
她從不懼怕流血,不畏懼受傷!
可這一次,她卻只想做個逃兵,什麼也不要瞧見,什麼也不要記得!
也不知,寒碧有沒有辦法,可以讓她沉沉睡去,最好……再莫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