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的攥住那華貴而冰涼的椅子扶手,應飛鴻聲音沙啞:“朕需要一個完全忠於朕,能替朕威懾四方的將軍。”
梅疏影悽然一笑,只覺萬千過往歷歷可數,卻無從言表:“陛下,梅閑筠從沒想過要昭告天下他是個女子。他只是大越的靖西侯,陛下手裡最鋒利的劍,您不知道嗎?”
“我知道。”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幾個字的。應飛鴻只覺自己墜入了冰窟,腳下偏還有烈火湧來,將他灼燒的體無完膚,心口更似是爬進了無數白蟻,正在一下一下噬咬著他幾近停止的心髒。
從八歲到十八歲,他們相識了十年,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梅閑筠若是打算告訴世人他是個女子,他早就開口了。
靖西侯梅閑筠自十四成名以來,一直站在他應飛鴻身側,是這天下最忠於他之人,他比誰都清楚,可他不敢賭。
在愛情面前,單純的少女,有一天也可能成為魚目。
在他許出要迎他為後,讓全天下為他們祝福之後,他不敢去賭。不敢賭他仍願頂著男兒的身份,就那般瞧著他另娶別人。
所以他千思百慮,決定娶他的孿生妹妹為後。
如果皇後是別人,閑筠會嫉妒,會無法忍受,從而做出魚死網破之事的話。那麼梅疏瑤為後,他就可以徹徹底底不用擔心了。
他清楚閑筠有多重視家人,有多疼愛這個妹妹。如果他的皇後是梅疏瑤,即使閑筠心裡難受,也依舊會笑著祝福他們吧?
何況……
他心裡也是那般渴望可以娶到閑筠,梅疏瑤同閑筠生得一模一樣,他娶到了她,是不是就可以騙自己,自己娶了自己心頭最珍視那個人?
“呵呵”梅疏影突然笑了起來,分明是在冷笑,可他面上卻出奇的溫柔。
“閑筠……”應飛鴻緊張的喚道,卻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
腳終於往前挪了些,梅疏影笑著瞅向應飛鴻,他聲音洪亮,卻字字泣血:“陛下,臣只有這一妹,她自小如珠如寶,未受過任何委屈,未見過人間險惡。您要娶她為後,臣不敢抗旨不遵。但臣希望您能答應臣一件事。”
“你說?”應飛鴻顫抖著說出這兩個字。
梅疏影蹙眉,他一字一頓:“我要陛下保證,不管何時何地,都要全心全力護著她,守著她,莫要讓這後宮的不堪傷到她分毫。”
“朕答應你。”
明明一切都和自己預料的一樣,但應飛鴻心底卻沒有絲毫喜悅。就這簡簡單單四個字,都彷彿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梅疏影往前又走了幾步,周身散發出他在戰場上所具的那種威壓來,他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梅疏瑤只可為梅疏瑤,不可為任何人替身,這一點,陛下,望您也記著。”
似一盆冰水從頭上澆下,渾身冷的沒有任何溫度。應飛鴻想,上一次瞧見閑筠這個模樣,是什麼時候?
對,是他初登帝位,他那些不服的兄弟意圖造反時。那時閑筠護在他身側,也是這般冷聲威赫他那些兄弟們。
卻不想,有一日,他也會用這般表情對著他。
可這遠遠還沒到頭,他瞧見梅疏影朱唇又動了動,刺骨的聲音漸漸傳來。
“我們梅家雖不屑於做什麼皇親國戚,天子外家。但梅家素來護短,若流著梅家血脈的子弟有所損傷,那到時候,臣也不能保證西北八郡的百姓會不會生氣,二十萬梅家軍還能不能乖乖聽從皇命!”
“閑筠!”面色一沉,應飛鴻不由吼出聲來。
閑筠居然拿西北八郡,二十萬梅家軍來威脅他!就為梅疏瑤未來可能降生的孩子?
“陛下,臣該謝的恩都已經謝過了。”梅疏影再次笑了起來,神情無比溫柔,就好像剛才冷酷無比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躬身:“時候不早了,臣告辭!”
說完,他就那般施施然轉身朝外走去。徒留應飛鴻一人呆坐在那椅子上,神色模糊,瞧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