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從那段寫滿往事的對話中抽離出來,眼神剛有焦距,又慢慢合上。
他不敢再去回憶自己聽到這些話時的感受,他怕自己一想便停不下來,過去五年那些恨意在此時看起來無比的荒唐可笑。
在自己心如死灰的時候,他忘了有一個人是同樣的悲痛欲絕。
在自己茍延殘喘的時候,他看不見有一個人正纏綿病榻。
那些話便是江其琛一直執著的想要告訴他,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的傷口。
這是陸鳴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的確有“感同身受”,而江其琛對他的感情沒有半點比他少。
他不禁去想,若當日是自己要對江其琛揮劍呢?光是這麼一想,他便覺得痛不欲生,可那個拿劍的人當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江其琛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親手傷害他的,又是怎樣大海撈針似的拖著重傷的身體,在北域一遍又一遍的找他呢?五年的杳無音訊,五年的一如既往。
可他又怎麼會想到,五年後的重逢,是他帶著恨意的精心設計和縝密安排,一步一步的為了拿到他的請命符,後來又親手將他推入無間地獄,在生死之間遊離。
陸鳴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燙,他顫著身子撥出一口氣,繾綣的呢喃著:“對不起。”
“其琛,對不起,該道歉的人是我,你從沒做錯過什麼,錯的是我。”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薛神醫那個小藥爐裡,自己對昏昏欲睡的江其琛的一番試探。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哦?任何事都包括什麼?”
“上刀山……下火海……”
“若我要你的命呢?”
“拿去……”
一行清淚順著緊閉的眼眶流下,沾濕了江其琛貼在陸鳴臉上的手背。
江其琛是真的在踐行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陸鳴想,他是真真切切,掏心掏肺的用命來護著自己。
“躺在這的人應該是我。”陸鳴如是說:“其琛,你太傻了。”
陸鳴滿面淚痕的欺身上前,顫抖著雙唇含住江其琛的,舌尖小心的探入,卻再不複從前那般熾熱,剩下的只有幹澀。
“你起來看看我,回應我,別再躺著了,其琛……”粘膩的淚珠粘在二人臉上,陸鳴發出絕望的低吟。
可床上那個人,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沒關系,”陸鳴從那張俊臉上抬頭:“我會等著你,不管多久,五年,十年,一百年。”
“你活一天,我便陪你一天。你若死了,我也絕不茍活。”
陸鳴替江其琛擦去臉上的淚漬,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之後,原本應該沉沉睡著的江其琛,忽而顫了顫眼睫。
半晌,那雙眼睛睜開了。
“……鳴……兒……”
沙啞如破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三個月未曾開口的人,說話尚且艱難。
陸鳴周身恍若被雷擊中一般,端著杯子的手開始輕顫,但人卻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
是幻覺嗎?陸鳴想,三個月了,他不止一次聽到江其琛的呼喚,可每一次等待他的,都是漫天的失望。
可那聲音太過真實了,和從前的每一次都沒有半點相同……
再有一聲,如果再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