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垂下眼睫,但神色未變:“我這一生親緣寡薄,我喊你一聲大哥,便是真的將你當作大哥。所以我不想欺瞞你,是的,我心裡還有他,從未忘記他。”
“你瘋了!”沐堯一掌拍在桌子上:“以金蓮教與中原武林的關系,日後你們便是一正一邪,是要刀劍相向的,你如何能說出這種話!”
“大哥,尊主答應過我,會盡力不操兵戈統一中原武林。若是如此,我們就不會站在對立面上。”
沐堯啞然,不操兵戈就想統一中原武林?這話他自己都不信!
“在那些正道眼中,我們是邪魔外道,即使我們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只要我們存在在這世上,我們便是人人討打的物件,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
陸鳴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反駁的字。沐堯說的沒錯,只要沾上“金蓮教”這三個字,無論有沒有手染鮮血,都是令人口誅筆伐的魔頭。
他未置一詞的端起面前的茶水,一口飲盡。
沐堯嘆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這麼說,你同他相處這麼久,還沒拿到請命符?”
陸鳴不動聲色的握緊了手中的杯盞,沉著臉搖了搖頭。
沐堯沉聲道:“既然如此,你便不要再去找他了,我看你也問不出什麼,盡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了。”
“這是什麼意思?”陸鳴愣了愣,心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什麼叫別去找他了?”
沐堯沉吟片刻,目光微動,淡聲道:“上次歸教,沙桑對尊主提起江其琛在我這裡,還有你沒找到請命符的事,他也告訴尊主了。”說著,沐堯低頭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就在方才,你來之前,尊主剛從這裡離開……”
沐堯一句話還沒說完,陸鳴“嚯”地站起來,徑直推開門跑了出去。
“沐楓!”
沐堯凝著他的背影大喊一聲,聲音裡夾著薄薄的怒意,卻未能讓那人停下腳步。
陸鳴半刻未歇的往棲遲居跑去,大風連天,將他身上的狐裘拂的高高的,可陸鳴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江其琛說的不錯,他的確擔心玄風另有目的。
練了陰煞邪功的人,性情乖張,捉摸不透。在前有沙桑和洛紗,他們一個陰晴不定,一個心狠手辣。而玄風卻總是讓陸鳴看不穿,因為他總是一副春風和煦的模樣,光看他的臉,絲毫不能將他與一個禍世的魔頭聯系在一起。但他越是這般沉靜如水,陸鳴心裡就越沒底氣。
只要是人,怎麼可能沒有半點情緒,怎麼可能永遠都是言笑晏晏。若非當真心如明鏡,那便只是極深極陰的城府。
陸鳴一方面說服自己要相信玄風,另一方面又忍不住要去懷疑他。
若是讓玄風集齊四塊請命符,祭出大乘功法,徹底清除邪功的反噬,下一步他會不會直接向中原武林揮刀?他到底是想要複活蕭正清,還是想要報百年之仇?他的真正面貌到底是什麼?這些問題像一道陰雲盤亙在陸鳴心頭很久很久,這也是他為什麼拿到了江家的請命符,卻沒有立刻交給玄風的原因。
但是此刻,如果玄風迫不及待直接對江其琛下手,那麼他的真實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江其琛本就不信任玄風,斷然不會對他透露請命符在他身上。若是玄風因此而對他下手……江其琛腿還沒好,身上內力還沒有恢複,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棲遲居的大門是敞開的,陸鳴現在只希望,他們人還在棲遲居,若是玄風將江其琛帶走了,他又使不出輕功,根本沒辦法追上。
然而,有時候越怕什麼越是要來什麼。
江其琛的房門大敞著,陸鳴扶在門框上喘著粗氣,眼睛卻片刻不停的在房裡搜尋一圈,哪裡還有江其琛的蹤影。
“大哥!”陸鳴一把推開沐堯的房門,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著沐堯的袖口,邊喘氣邊說:“帶我回總壇!”
沐堯的臉色倏地就沉了下來,他拂袖將陸鳴甩開:“回總壇做什麼?我都說了,你不要再見他了。”
“不行大哥。”陸鳴不死心的道:“我怕尊主對他不利,我不能使輕功,你帶我回去好不好,只要半個時辰……”
“你死了這條心吧!”沐堯斬釘截鐵道:“我不會幫你的。”
“大哥!”
陸鳴喊了一聲,雙膝一曲就要跪倒,被沐堯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
“你瘋夠了沒有!”沐堯厲聲呵斥道:“正邪不兩立,你既然進了金蓮教的門,修了那禍世的魔功,你同江其琛便不可能是一條道上的人了!他若不交出請命符,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反正找到請命符只是時間問題!他若是乖乖把請命符交出來了,日後你們二人再相見,便只能是敵人!難道你要為了一個江其琛,與我、與尊主,與整個金蓮教為敵嗎?”
陸鳴腳步踉蹌的後退一步:“你們一開始的計劃就是要血洗中原武林是不是?”
沐堯面色一凝,默不作聲的背過手去。
陸鳴現在幾乎要恨死自己了,他為什麼不聽江其琛的話?明明自己也有懷疑,為什麼不信他?
“他說的對……他說的對……”
陸鳴自言自語般呢喃兩聲,他再一次奪門而出,既然沐堯不肯幫他,那他便自己回總壇找人。
一匹火紅的駿馬在狂風暴雪中疾馳,馬上坐著一個身穿白色狐裘的俊公子,那人面色凝重,眼底裡滿是焦急,只聽他不停的低語道:“等我……其琛,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