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他瑟縮著把手收了回來,寬大的袖袍一拂,將桌上一尊三腳香爐帶倒。
沉水香灰登時傾了一桌,但那在香爐中盤盤繞繞的薰香仍舊不死心的燃著,火光忽明忽暗,固執的不肯滅去。
陸鳴瞅著這滿桌塵灰有些愣神,他略顯遲鈍的坐回榻上,鼻息間充斥著俱是清幽淡雅的香氣。
“爐香晝永龍煙白……”陸鳴小聲的呢喃著,指尖沾了一點香灰:“可這不是龍涎香,是沉水香。”
指尖微動,陸鳴一筆一劃的就著香灰在桌上寫著字。無論是龍涎香,還是沉水香,所念不過一詞——相思。
最後一筆落成,檀木桌上赫然呈出一個“你”字。
腦海中浮浮沉沉,終是幻化成一抹白色的身影,耳邊似有人綿綿細語——人生自是有情痴,清風是你,明月也是你。
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陸鳴的手倏地收緊,橫過衣袖便將桌上那個香灰落下的字擦去。
他神色如常的坐於榻上,看著來人絲毫不客氣的推門而入,漸漸皺起眉心。
“沙桑,下次再不敲門,我就把你打出去。”
暗紫色的身影微頓,沙桑滿不在乎的嗤笑一聲,徑直走到陸鳴面前坐下。他看了眼滿桌的狼藉,饒有興致的問:“你今兒是著了什麼道了?大清早就這麼大火氣,這都是你幹的?”
陸鳴神色淡淡,顯然並不想理他:“開窗時不小心碰到了。”
沙桑抬著狗鼻子死命的聞了一下,舒爽的嘆了一口氣:“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這香我總覺得在哪聞過。”
陸鳴將倒在桌上的香爐扶起,拿過一旁的做工精緻的鑷子,小心的撥弄著爐內未燃盡的香段,沉聲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沙桑輕車熟路的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我聽沐堯說,你把江其琛帶回來了?他人呢?”
陸鳴神色淡淡,好似渾不在意的道:“在棲遲居。”
“那請命符呢?你可得手了?”
陸鳴將手中的鑷子放下,徒手將散了滿桌的香灰攬至一處,面上不見半點波瀾:“未曾。”
沙桑眉梢微揚,睥睨著眼睛凝著陸鳴,似乎在判斷他這話的真實性。二人靜默良久,沙桑率先敗下陣來。五年,陸鳴這不顯山不露水的功夫,修的是越發高深了。
目光流轉,終是落在陸鳴左腕上的銀鏈上,沙桑嘖了一聲:“你這手上戴著的……不是江其琛劍上的穗子麼?”
陸鳴正攬著香灰的手一頓,他默不作聲的將手放下,寬大的袖袍擋住手腕,抬眼便對上沙桑審視的目光,大方承認道:“嗯,怎麼?”
陸鳴的眼神坦蕩蕩毫無波瀾,似乎在說著一件和他無關的事,沙桑覺得自己有些吃癟,便揶揄道:“你莫不是對他還有舊情吧?”
“與你何幹?”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冰冰冷的四個字卻噎的沙桑毫無還嘴之力。
沙桑面色陰沉,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冷言道:“別忘了,你現在是替誰做事。”
“我替誰做事用不著你來提醒我。”陸鳴冷眼看著沙桑:“倒是你,我記得當年你似乎說過要將江其琛綁到我床上,如今你未做成的事,我做成了。就如同尊主的恩寵,你當初千方百計想要拉我入夥,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尊主並未念著你的功勞,反而對我青睞有加。沙桑,你很生氣吧。”
“陸鳴,你!”
沙桑被陸鳴三言兩語戳中痛處,一掌狠厲的拍在桌子上,震起了陸鳴方才攬在一處的香灰。
塵煙四起,陸鳴輕蹙著眉,有些嫌惡的往後躲了一下,揮手輕拂。
“不用這麼氣急敗壞,我會替你在尊主面前美言幾句的,畢竟沒有當初的你,就不會有今日的我。”陸鳴若無其事道:“哦,對了。五年了,你還是沒有習慣我的新名字。我現在是沐楓,或者你也可以和他們一樣,喚我一聲三少爺,我還是受得起的。”
沙桑狠厲的瞪著陸鳴,那眼神似乎是想將陸鳴生吞剝腹。但誰都知道陸鳴背後站著玄風,他是打不得也罵不得,只能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