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醫,不知家父情況如何?」在場與鄭太醫最為熟稔的賈斂開口問道。
在收到賈代善急病的訊息時,周文帝就派負責留在宮中宿衛的賈斂送鄭太醫去寧國公府。畢竟那個是賈斂的老子,周文帝就是再不願也不能阻止賈斂去盡孝。
「對!鄭太醫請講,在下……在下心中有數。」賈代化見得一連三位大夫都搖頭,心裡已有不好的預感。
鄭太醫對著賈斂和賈代化拱手作揖道:「唉……寧國公和賈將軍都是經過風霜的,下官就實話實說了。榮國公多年徵戰,身子受損過重……」一套與王、鮑兩位大人無甚大分別的話說出。
他微一遲疑,垂目道:「如今肝陽暴張,風火挾痰,上蒙清竅…氣血逆流,榮國公情況嚴重,下官技窮,無法可治。縱然是華佗在世,恐怕也是無力迴天了。」
一旁的史氏和賈政登時失聲痛哭。
「下官可施以金針,令榮國公留夠清醒一刻鐘,賈將軍和寧國公若有話……」
賈代化和賈斂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鄭太醫又一次輕嘆,若是他早一炷香時間趕到,也許用上蘇合香丸灌服,同時用滌痰湯加減都還有機會……他也就是心裡說說,事已至此,何必多言,徒增傷心。
此時賈敏和林如海都已趕來,卻是賈赦聽到王鮑兩位大夫話音不好,就早早派人去林府報信。
日子剛好過一點,父親岳父)就不幸病危,真是晴天霹靂。
打從賈代善暈倒那一刻起,賈政就已經六神無主。聽得賈代善情況危殆,他更是覺得天塌地陷,只懂抱著不住地哭泣的史氏,呆若木雞。
鄭太醫下了針,又在隨身藥箱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來,與賈斂解釋道:「此藥乃宮中秘藥,藥效極為霸道,服用後能一時激人氣血,卻是大傷於身,故此只能用在死地求生的病人身上。」此時滿廳人之中,他最重視的是賈斂,可不能讓賈斂有一絲一毫的誤會。否則,交好不成反結仇。
賈代善不是死地求生,用此藥只為讓他清醒一時。
賈代善醒來見眾人的面色沉重,史氏更是兩眼通紅,感覺自己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虛弱,心中也料到自己怕是不成了,長嘆一聲:「我要死了。」
史氏和賈敏一把撲上去,哭喊的道:「老爺父親)!!!」
見得這一家子真情流露,鄭太醫、王鮑兩位大夫和其他下人連忙退了出去。
賈代善豁達的道:「人終須一死,不過是早死慢死的分別,有什麼好哭的?」這一刻,初代榮國公賈源的大氣、灑脫總算在他的兒子身上顯現了。
「夫人莫要傷心,日後為夫不在了,全府上下就靠你一人打理了。」
史氏含淚道:「老爺……」賈代善言下之意,這次的事情是不追究她了。
賈代善別過臉,輕笑的道:「敏姐兒都嫁人了,還這樣小孩子似的哭,如海會取笑你的。」
「他敢!」賈敏雙目通紅,知道賈代善是不想她哭泣,裝作刁蠻的道。
賈代善向旁邊的林如海道:「賢婿,我這個女兒被我寵壞了,但本性是好的,沒什麼心機。以後她有什麼事做得不對、做得不好,你多擔待,你好好的跟她說,她會改的。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就希望你們以後好好過日子,白頭偕老。」
林如海忙道:「岳父多慮了,敏兒蕙質蘭心,聰明伶俐,我們倆一定會把日子過好的。」表情誠懇而懇切,賈代善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
賈代善欣慰地點頭,轉頭向賈代化道:「大兄,弟弟無能,要先你一步去了,留下一頓爛攤子給你了。大兄的維護之情,唯有來世再報。」
賈代化聞言大慟,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賈代善又把目光放在賈赦、賈政、賈斂三子身上。
賈政擠上來道:「老爺!」泣不成聲。
賈代善沒有理會他,反定定的看著賈斂,喚他道:「此前為父偏頗,待你不公,你不要放在心上。」
「老爺言重了,老爺待我樣樣都好,兒子心中有數的。」賈斂明白十隻手指各有長短,養在跟前的自然就是偏愛一些,久不相見的自然是淡漠一些。說起來,他都從來沒有用心經營過這段父子情,不能怪賈代善從前偏疼賈政的。
賈代善拍了怕賈斂的手,道:「老大不好經濟仕途,性子還算純良,日後襲了爵位,足以守成。老二才學是有的,但方正呆板,不諳世情,我會上摺子求皇上賜他一個出身。敏姐兒嫁了過林府,我也放心。」
「唯獨你,我是最放不下的。」他的三個兒子之中,以賈斂最為出色,年紀輕輕就得到皇上、王翊的賞識,輕輕鬆鬆就坐上從三品冠軍將軍之位。沒受過什麼大挫折,這十幾年的人生都是順風順水的,前程錦繡,就是立功封侯,名留青史,光祖耀祖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然而,臨終前賈代善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兒子。
自古君王皆薄倖,最是無情帝王家。
周文帝裝病佈局之時,他會料不到今日的結果嗎?他今日可以對自己的親兒子下狠手,他日都可以對賈斂同樣行事。
「為父沒讀過幾本書,卻也記得一句說話──上無度失威,下無忍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