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知道麼?”
“他保證再也不監視我,也不管我死活了。”倪爾聳聳肩,“那幫禽獸差點把我撕碎的時候,我才真正確認,他這次終於信守了諾言。”
一陣突如其來的鮮活恐慌襲上心頭。倪爾皺起眉——那段創傷的記憶其實已經很模糊了,之前回想起來明明不再有什麼波動……
他忽然注意到眼淚汪汪的格雷,才意識到自己把孩子嚇著了,那其實是格雷的恐慌。
“哈哈,沒事的,都過去一百多年了。”他摸摸那頭的小金毛。對方猶豫了半晌,忽然抱住倪爾,笨拙地撫摸他的脊背。
“對不起,我完全沒法想象……”格雷不知怎麼安慰他,“這也太恐怖了!”
“戰爭就是這樣嘛。”倪爾忍俊不禁,“反正也熬過來了。他們把我抓回軍營,我就一路睡到他們頂層。”
“教授?!”
“當時我對能力的控制還是有些自信的。”他安撫格雷,“一開始我的策略有問題,吃了些苦頭,後來操縱起那些家夥就越來越熟練了。”
“那您很快就逃出去了吧?”
“……沒有。”
“我在敵軍裡待了十年。後來戰況不利,他們還把我帶回了國。”倪爾起身,給兩人倒威士忌,“最後薩奇他們的軍隊攻破堡壘時,元帥要拉著我一起自殺。”
他冷笑:“我給了他腦袋一槍,逃走時炸毀了整座樓。那一世就這麼結束了。”
格雷呆呆地看著倪爾——他溫文爾雅的教授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能像編故事一樣,不鹹不淡地敘述這麼辛酸的經歷?
“嚇著了?”倪爾小心翼翼放出幾個泡泡,試探格雷的心思,“喂,你個小傻瓜竟然在同情我麼?!”
格雷拿著酒杯的手在顫抖,冰塊磕在杯壁上叮當作響。倪爾試探他的同時,也在共振中暴露了自己的感受——麻木,一種極為苦澀沉鬱的麻木。
“為什麼要留在那裡啊…?”
“一開始是想自保,後來是想複仇。”倪爾摩挲著手裡的本子,“我透過關系找到了最初那幫人,看到他們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慘樣……又覺得就這麼殺掉反而便宜他們了。”
“不控制法力的話,人類xing交一次就會——按你的說法,上癮。”倪爾翻到前面的名單,指著其中一欄,“這組一開始就把我打暈了,所以全部中招。”
“……後來他們沒再…?”
“到營地就輪不上他們了。”倪爾竟然在笑,“看看他們的五年生存率——雖說戰爭年代死掉也不新鮮,但和他們同僚的資料對比還是很明顯的。”
格雷無法想象教授當年記下這些人渣生命軌跡的心情。他呷了一口煙燻味濃重的酒,辣得直抹眼睛。
“雖然沒辦法完全控制變數,但一般來說,繫結時間越早,戒斷反應也越嚴重。”倪爾湊過來指給他看,“如果年紀比較大,一般不至於到自殺的地步。”
“……自殺?!”
“唔,戰爭結束後,我想辦法繼續追蹤了一段時間。這裡記錄的很多年輕人在回到家鄉後不久就……咳。”倪爾抓抓臉頰,“我之前以為是戰爭導致的ptsd,不過這個比例實在高得不正常。”
“但是這些人就活到了七十多的樣子?”格雷發現另外一個列表。
“那是我在其他幾世交往的。”倪爾笑得溫柔了些,“我假死時他們大概四五十歲,之後大多都活到了當年的自然壽命。”
“……啊,這裡面可是有些蠻可愛的孩子呢。”倪爾翻到後面,輕輕拂過一個個名字。格雷留意著那些人名後面的生卒年月和交往時間,發現不少明顯的重疊。
那時,教授應該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能力了。
格雷努力不去做什麼道德判斷,畢竟自己的良心也不甚幹淨。
倪爾又給兩人倒了些酒。格雷隨手翻著這個獵豔研究記錄,視線忽然停在了第一頁。
第一頁的第一行,倪爾華麗的筆跡印著薩奇的名字,以及足足跨越了150年的起始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