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的父輩都很憤怒,想讓他關禁閉冷靜一下。”萊斯拉的說法和辛希亞媽媽驚人的相似,“一百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但法沙爾很激動說他已經有家庭和後輩了,才不會在這個鬼地方浪費時間,打傷他父親逃脫了。”
“我還以為哥哥他……死了?”
“唔……他父親這麼說的,但其實我不太信。”萊斯拉摩挲著下巴,“他追出去,回來就說法沙爾對於他已經死了——我想對於很多族人也一樣吧。”
“所以他沒殺了法沙爾?”辛希亞鬆了口氣,“哥哥還活著?”
“我懷疑他出了森林就再也沒找到法沙爾的影子,又沒辦法在人類社會生存。”萊斯拉聳肩,“你母親離開了他,很快——大概才過二三十年?就和你父親在一起了。”
“等等,哥哥的父親——他還在這裡?!”辛希亞頓時覺得有點驚悚。
“啊,別擔心。精靈之間分分合合太正常了,怎麼可能幾百上千年都黏在一起嘛,不會特別尷尬的。”萊斯拉安慰他,“而且他做了信使,你可能都沒怎麼遇見過。”
辛希亞聽著萊斯拉的描述,隱約回憶起一個漆黑長發,俊美又有些陰沉的叔叔。
“我相信法沙爾還在外面,活得好好的。”萊斯拉嘆息,“當時真應該和他一起走。我一直忘不掉他離開前看我的眼神,很失望的樣子。”
辛希亞不知怎麼安慰他好,從鐵欄間伸出手去,拍了拍萊斯拉的小臂。
對方倒是更加同情他:“你大概得在這兒待一陣了。聽說火蟻已經集齊,今晚他們就會給你紋上‘烙印’。”
“這個烙印到底會有什麼效果?”辛希亞聽到‘火蟻’就不寒而慄。
“如果你離開這裡太遠,就會非常痛苦。”萊斯拉給他展示了一下自己鎖骨附近的咒符,“我嘗試過,接近界線邊緣就會疼到窒息,沒辦法繼續前進,只能返回來。”
“這真的很過分。”他嘆息,“也許法沙爾是對的。也許你是對的。也許人類是對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強行把大家束縛在密林裡肯定是錯誤的。”
”不能……想辦法破壞這個紋身麼?”辛希亞四下張望,壓低聲音。
“如果你在領地內,施法者會立刻收到通知。”——類似之前叔叔腳鐐的設計,“而就像我說的,你不破壞符咒又無法離開這裡。所以……還是忍耐一下吧。”
辛希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萊斯拉忽然意識到,如果真的有什麼辦法可以離開,這孩子說不定就可以想到。
他看了眼換班的沙漏,握住辛希亞的指尖:“如果有朝一日……你又見到法沙爾,替我向他問好。”
辛希亞被簇擁著押出牢房,帶到了族人聚會的空地上。他的上衣被扒到腰部,雙手綁在身後,上半身趴在一個祭壇似的石臺上。
媽媽攏著他的頭發輕聲安慰。爸爸站在旁邊,大手扶著他的肩膀牢牢壓住。
“你幼時的印跡已經完全消去了。”族長的手指按在他腰後,皺了下眉,“這次會給你刺得深一些。”
辛希亞嘴裡被塞了塊布料,眼看著族長用銀針沾取火蟻研磨成的汁液,拂開他的短發,在後頸右下側一針針刺出那複雜的圖案。每一針都留下了持續灼燒著的痠痛,抓心撓肺、深入骨髓。
辛希亞不受控制的淚水一滴滴墜在石臺上,蜿蜒開來。他從頭到腳冷汗涔涔,濕得水裡撈出來一般。但他沒有尖叫,也沒有掙紮,只是肌肉繃得微微抽搐。
終於結束了。族長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頭,又把印著鎮痛符咒的軟布貼在辛希亞滲著血的面板上。爸爸解開他手腕上的束縛,把他扶起來穿好衣服。媽媽則擦拭著他滿臉的淚水和冷汗。圍觀的族人輕輕鼓起掌來,慶祝迷途羔羊正式回歸。
辛希亞步履虛浮,馴服地跟著父母回家。
三人一起吃了清淡的晚餐。時間還早,但辛希亞堅持自己太累要睡了。爸媽表示理解,讓他回了自己的房間。
辛希亞倒在自己軟軟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就是為什麼重歸故裡會讓他如此不安。他潛意識裡一直都知道,一旦回來,就很可能再也無法離開。
醒來時,夜色尚濃。辛希亞悄悄爬起來,拿出之前寫好的字條放在桌子上壓好,把長袍下擺掀起綁在腰間變成短裙,輕手輕腳翻窗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