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就是安心凝神的茶，屋子裡也焚了一爐靜氣清心的香，兩個女孩子的視線慢慢焦距在嫋嫋升騰起的茶水霧氣之上，不再空洞無物了。
沈舒瞳猛然閉上眼，終於從那段泥沼般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聽到耳邊傳來那個女孩子失聲痛哭的聲音，她的心放下了大半。
“其實能哭出來是很好的，”沈舒瞳一邊慢慢的把感官從那樣不見天日的痛苦中抽絲剝繭般的剝離，一邊有些羨慕有些安心的想著，她那個時候怎麼也哭不出來，蘇墨城一開始只當她受的刺激太大，後來卻發現不對勁，想盡了各種辦法，她也只能乾乾的疼著，眼淚就是不肯掉下來。
“後來是怎麼好的來著？”沈舒瞳慢慢的想著，“啊！對了，是寶寶。”哪怕寶寶出生時難產，剖腹產又來不及，她生生受著那些撕裂又不能暈眩的痛，她的眼淚也仍是不肯掉出來。
但是當醫生把那個生命，那個還沒睜開眼睛就已經嚐遍了世間險惡，歷盡艱辛才來到她身邊的小糰子抱給她的時候，儘管沈舒瞳心裡想著，“這是我的孩子嗎，皺巴巴的，又紅通通的，真是不好看”，她那時候就是那麼想的，可接過孩子的那一瞬間，眼淚卻止也止不住的開始往外流。
後來，後來她的重心都放在了寶寶身上，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著，居然已經三年了。
沈舒瞳笑了笑，多神奇，她曾以為多活一天都不能承受，結果三年就這麼過去了。
“呼……”沈舒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其實一直沒有敢這麼仔細的回想，每次回憶都是片斷或者那些畫面，那些就已經很疼很疼了，她怎麼還敢有跟著回憶再走一次的勇氣？
只是這次，這女孩子的經歷讓沈舒瞳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把那些她一直逃避的腐爛黑暗見不得光的過去全部暴露在陽光下面。
“其實真的還好，只是疼而已”，沈舒瞳雙手捧住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在醇厚溫潤的熱氣裡閉了閉眼睛，疼，她早就不怕了。
蘇墨城察覺到沈舒瞳的動靜，柔和的看著她，見到沈舒瞳安撫的微笑，他眼裡不易察覺的幾絲緊張才終於完全散去。
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鍾，沈舒瞳從擺在女孩面前的紙抽盒裡抽了兩張紙，一手在她的後背輕拍，一手把紙遞給她，一開始沈舒瞳剛碰到她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這女孩後背一僵，她沒有反應，只是慢慢給女孩順著氣，漸漸地，這無言的安慰給了女孩出乎意料的力量，她有些遲疑地接過紙巾，狠狠的擤了兩下鼻涕後，慢慢抬起了頭。
“……謝謝”那女孩子看了一眼沈舒瞳，有些猶豫的道了聲謝，聲音雖然沙啞的厲害，偶爾還間雜著幾聲抽噎，可是精神已經慢慢的好轉了。
沈舒瞳把有些涼的茶水倒掉，又換了一杯溫熱的遞給了她，那女孩子伸手接過卻不敢喝，沈舒瞳笑著說：“你覺得自己好了，有力氣了，我們就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只是一面之緣而已，你不用在意。”
“可是……”那女孩頓了頓，卻沒有說出可是什麼來，只是開始慢慢的喝水。
沈舒瞳和蘇墨城並不追問，蘇墨城管這檔子閒事完全是因為沈舒瞳，沈舒瞳是覺得這女孩跟曾經的她同病相憐，既然本來就無所圖，他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那就索性送佛送到西也沒什麼。
“我叫楊如意，”那個女孩子慢慢喝了大半杯水，把杯子捧在手心裡，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出乎她意料的，這兩個看起來就不像普通人的好心人居然誰都沒有接話，只有那個救了她的女孩子對她笑了笑，但是他們似乎並不在意她叫什麼，不知道為什麼，這反而讓楊如意有了傾訴的慾望。
“我和他在一起有五年了，從十七歲，到今年，我二十二，我最青春最寶貴的五年都給了他……他居然要殺我……”楊如意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然後她開始搖頭：“不，不會的，他怎麼會想殺我，一定是他喝了酒著急，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他那麼愛我……”
“喝了酒？”沈舒瞳卻提高了聲音第一次和楊如意對話。
“是、是的，可是沒有多少，他每次喝的都更多的……他真的很愛我的，真的很愛我……”楊如意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想替那個男人挽救一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能重複的說他愛她，不知到底是在說服誰。
“他喝了酒開車把你扔在路邊，還差點把你捲到車輪底下，你還說他愛你？”沈舒瞳其實是不想這樣直白的，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犯不著做這樣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見不得楊如意那種抓著救命稻草溺死也不放手的樣子，最終還是沒忍住的反問她。
“他……他真的愛我的，他離開了他的老婆孩子和我住在一起，”楊如意怯怯的說，剛說完就發現不對，索性緊緊的閉上了嘴。
“……”沈舒瞳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合著這麼大的小姑娘，居然還是跟有婦之夫鬧成這樣，這可真是……
“一會兒你打算去哪兒？我們送你回家吧”沈舒瞳覺得對這件事她沒辦法接受，於是直接岔開了話題，卻不想引來了楊如意劇烈的反對。
“不行，我不能回去，回去他會打死我的！”楊如意臉上眼裡都寫滿了驚恐，甚至連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
“打你？你剛說他總是喝酒，每次喝完酒都打你嗎？”沈舒瞳忍不住問道，她不明白，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楊如意還要自欺欺人的跟他在一起。
“不、不是的，他喝了酒不打我，酒醒了才會打。”楊如意低聲辯解著，“他也不是為了打我，他是怕我說出去。”
“說出去？說出去他家暴你？”沈舒瞳有點不明白，喝醉了不打，酒醒了才打，這是什麼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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