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揚被執行死刑的前一天,宋敬呈接到了監獄的電話,通知他去見程揚最後一面。
思慮再三,宋敬呈還是去了。
程揚頭髮被剃得很短,短到就連頭皮都清晰可見。
見慣了他一身行政範兒的打扮,乍然見到他穿著一身囚服坐在自己的面前,宋敬呈也覺得陌生。
隔著鐵窗,宋敬呈坐下來便開門見山地說:“找我做什麼?”
他不覺得他們關係好到了,需要傾聽程揚交代遺言的程度。
程揚問:“有煙嗎?”
宋敬呈是不抽菸的。
但他還是從兜裡拿出了一包煙,大方地將整包煙都遞給了程揚。
“謝了。”
程揚沒有打火機,還是旁邊站著的獄警給他點燃的。
他咬著煙,微抬著下頜吞雲吐霧,遲遲沒開口說話。
宋敬呈等著。
眼見程揚都快將第一根菸抽完了,還沒有要開口講話的意思,宋敬呈耐心盡失,起身就要走。
“急什麼。”
程揚說:“想說的太多,我只是沒想好該從哪裡說起。”
聞言,宋敬呈又坐了回去,他揶揄失笑,諷刺程揚:“總不能從你誕生那天開始講。”
“那當然。”程揚也跟著笑了。
他又點燃第二根菸,才說:“煙不錯。”
“但我更喜歡你家那個茶,難得正宗的大紅袍,我後來再沒喝到過那麼對味的。”
“我曾經也是真的將你當作可以深交的朋友對待。”宋敬呈定睛盯著程揚,他說:“對朋友,我一向是大方的。”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程揚不由自嘲一笑,“我倆註定不能成為朋友。”
“想必你也知道,我接近你就是帶著目的性的。”他處心積慮接近宋敬呈,就是想要看看他的親弟弟,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我想知道,外界盛讚的宋家繼承人,他是否真的如傳聞說的一樣,是個心懷悲憫之心的年輕慈善家。”
心懷悲憫之心?
宋敬呈自己都覺得好笑,“我不算什麼善人。”
他只是一個能守住底線的商人。
“那結果呢?是讓你滿意,還是失望?”
程揚又沉默地抽起煙來。
須臾,他才說:“跟你處得久了,我就越來越覺得自己虛偽。我厭惡你的光明磊落,厭惡你的慈悲心腸,可我卻對你生不出半點妒忌之心。”
大概是人之將死,心腸也軟了,程揚想要推心置腹地跟宋敬呈聊兩句。
他坦然講道:“倘若你是被楚芷跟宋長安如珠如寶疼愛著長大的大少爺,你能擁有這樣的心性,我會覺得你是溫室裡的花朵,沒有經歷過人間疾苦,所以你一心向善。”
“可你,偏偏從小就受盡了虐待。”
關於宋敬呈的童年跟少年經歷,程揚調查得很清楚。
他知道宋敬呈能活下來有多不容易。
正因此,他才自慚形穢。
“你的經歷,讓我對你生不出半點恨意。說來可笑,但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在想,如果我是你,我跟你擁有相同的經歷,我會成為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