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業的一部分和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可是蘇昊天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還在,那我也是絕不可能離開他的。
蘇昊天的手指漸漸放鬆,表情也慢慢緩和了。一群人簇擁著我和他,回到醫院裡面。
我能夠說話,蘇昊天依然不言語,這氛圍讓人覺得有點怪。我等人群都散了,才低聲對他說:“昊天,你不覺得你動手術前,得告訴我一聲?也好有個人商量商量?”
蘇昊天膝上放著可以用來給他打字的輕巧膝上型電腦,我給他掖了掖被角,又說:“你要是不想說話,就先休息一會,反正我就在這,哪兒都不會去。”
蘇昊天的手指動了動,筆記本螢幕亮了起來。
他寫:“廷煜。你是不是很介意我不能唱歌?”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想什麼他都知道,也許他看我比我自己還準。
但我沒立刻開口說話。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上輩子,有一次他來我的城市開演唱會,我去看演唱會,想著也是一個和他重新修複關系的契機,沒想到他在那次演唱會上假唱,我失望至極,半場就離開。
第二天,我收到他給我發的簡訊,問我昨夜是不是去了演唱會,有人看到我了,為什麼不留下參加慶功宴,雲雲。
我當時彷彿是這麼回的:“蘇大牌,在演唱會上都惜聲如金,就算我去找您,怕是您也不得暇賞臉跟我說話,就不必了吧。”
過去的事零零碎碎地在我腦海中閃過,他當時回複了什麼,我忘記了,也許什麼也沒有。
我從來沒為我的刻薄後過悔,因為我覺得蘇昊天理所當然應該具有這樣一個職業道德。
但我現在想來,後悔到只想狠狠將當初的自己打一頓。到了今天,我不會再想不到,蘇昊天大概是因為生病,而不得違背掉他自己的職業道德。而我問過他嗎?關心過他一句演唱以外的事情嗎?沒有。
我冷酷無情,對蘇昊天唯一感興趣的地方大概只有他的工作——會給他留下這種印象,大概是必然的。
因為我不敢肖想其他的東西。
我太倒黴,倒黴到就像一個窮光蛋,拿什麼資格去擁有他。
我手插在褲兜裡,想著如何補救這一切。“你不能唱歌會令一大堆人坐立不安。你的歌迷,唱片公司股東,當然也有我……把你視作藝術瑰寶的,一個製作人。”
“但我更在意的當然是你自己,你生病了做手術,理應跟我談,這跟你能否繼續歌手事業,是兩碼事。”
“你別客套了,廷煜。”蘇昊天的手指那麼好看,打起字來也是如此。“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一點也不懂的。其實這次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寫好一封信,你去看看吧。”
你能懂什麼?我不能擁有全部,雖然是很難過,但能擁有這部分,也不會抱怨什麼了。
“信我看過了。”我斟酌了一下。“你啊,老覺得自己能安排得了一切,甚至在一年前,就把自己這輩子要唱的歌音軌錄好,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幹什麼都想巨細無遺。你沒想想,你這一切安排裡面如沒有我,有什麼意義呢?如果不是為了對方,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呢。”
這回輪到他錯愕。如果他能說話,我一定能聽到他結結巴巴了:我……
我看到蘇昊天這樣張口結舌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