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天雪本就生得清麗出塵,沐浴歸來,素顏素紗,溼潤披髮,明眸皓齒,臉蛋上還透著粉嫩的蒸紅,端得粉雕玉琢,煞是明豔動人。
風沙有些恍惚。
突然發現這個他打小看著長大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
稚嫩褪去,風姿綽約,不遜乃師,也就差了點風情。
宮天雪被他盯得臉蛋浮暈,低著頭捱過來給他按肩。
小丫頭長大了,風沙當然不能跟她太親暱了,於是擺擺手,手指點點身前。
宮天雪緊張兮兮地到他面前按膝跪坐,低頭咬唇,一副等著上刑場的樣子。
風沙打量幾眼,不禁莞爾:“關於潭州的形勢分析,你給我當個軍師綽綽有餘,我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宮天雪頓時鬆了口氣,撒嬌道:“都是風少教得好。”
風沙又道:“至於昇天閣搬遷一事,你師傅的決定我不太認同,但是她並沒有錯,只是我們看待事務的觀點不太相同。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自然更像我。”
得意之意,溢於言表。
宮天雪不敢接話,轉念道:“在潭州這段時間,我親眼見證了兩次篡位。當初您教導我和天霜,說到國之大事,在戎在祀,那時半知半解,如今深有感觸。”
頓了頓,小聲道:“可是也有疑惑,皇帝到底權從何來呢?”
沒有親歷過幾次皇帝更替,還真問不出這種問題。
風沙倏然掃了宮天雪一眼。
當初他教宮天雪和宮天霜為何守禮。
現在宮天雪其實是在問他:如何不禮。
宮天雪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一臉期盼地望著風沙,盼望解惑。
風沙沉默少許,輕聲道:“天能颳風,天能下雨,天能落雷,天能閃電。但是,天不能獲稻。哪怕掌有天威,最終也得靠人來獲稻。皇權亦然。”
宮天雪若有所思。
“上古時期,耕者獲稻,然後供稻祭天,祈求風調雨順。”
風沙慢里斯條道:“後來有人自稱受命於天,行使天命,謂之天子,上天之子也,所以只有天子才能祭天。我祭我爹,關你們p事。你發現其中的蹊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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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天雪沉吟道:“天子以天之名,把祭天權從耕者手中收走了。”
“沒錯,耕者獲稻不再祭天,而是交於天子幫他們祭天。天子不僅獲得了耕者的供稻,甚至獲得了耕者的一切。從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風沙傾身凝視道:“知道為什麼嗎?”
宮天雪思索半天,怯生生道:“是不是因為天不會說話,而天子會?”
“聰明。”
風沙沒想到宮天雪居然能想到這一層,暗贊這丫頭果然悟性過人。
嘴上道:“天子會解釋他爹今天這邊放個屁是因為你壞,明天那邊撒泡尿是因為你好。你還不能不信,因為他說他是他爹的兒子,你反他就是反天。”
宮天雪心道瞧您這話說的。他說他是他爹的兒子……
“這當中有個礙難。要是有人就是不信怎麼辦呢?”
風沙不待宮天雪回答,自答道:“沒關係,天不會滅你,但是天子會。有人反他爹,他不滅謂之不孝,你說對不對?”
宮天雪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忍不住道:“所以滅得理所當然?”
“呵呵,不錯。”
風沙正色道:“所謂國之大事,在戎在祀。後者定義反我即是反天,前者決定反天者死。你看,一個多麼完美的閉環。”
宮天雪大受震撼,半天說不出話。
“其實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風沙神態轉為平淡,語氣也淡淡的:“這是荀子說的,你看儒家現在還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