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道:“這裡面的東西太複雜了。我簡單講幾句,你聽得懂就聽,聽不懂也無所謂。我估計你是聽不懂的。”
“如果我聽不懂,那不一定是我笨,也可能是你說得不夠好。”琮反唇相譏。
他從沒把伊尹當作上司,而視作與自己平等的人。
作為一名31歲的第四境,有極大的可能突破到第五境,他確實有底氣平視人間一切權貴。
伊尹也不以為忤,笑了笑說:“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你且聽我道來!”
“大夏必亡,其實從百多年前,東夷九部臣服進貢,就已經露出了苗頭。你知道這段歷史麼?”
琮顯得非常不滿:“我是最頂級的貴族,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夏後槐在位時,畎夷、於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向大夏稱臣納貢。只不過,大家都說那是大夏最強盛時代的開始,為什麼你說那是亡國之兆?”
伊尹微微一笑:“盛極,而衰!”
琮一攤兩手,表示聽不懂。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是大道!”
琮心中一震,似乎抓到了一些修煉上的靈感。
不過伊尹繼續說著大夏必亡的話題,沒給他思考的時間,“東夷九部臣服,從此大夏可以不再擔心東方動亂,可以全力向西推進。”
“夏後槐死後,芒繼位;芒死後,洩繼位。洩在位期間,他做了一件大事,我且考考你,他做了什麼?”
琮低頭想了想:“夏後洩開始冊封方國。將忠誠於大夏的,又有著一定實力、至少擁有一城之地的部族,冊封為方國!”
“沒錯!”伊尹侃侃而談,“從夏後洩開始,每一任夏後都在重複這樣的故事。他們攻打不服的部落,燒殺掠奪。順從的部落,則冊封其為方國,國主封為公侯伯子男。”
“這有什麼不對麼?”琮虛心請教,“我覺得這樣讓大夏變得更強了啊。”
“是表面上更強了。其內裡,經過這麼多年的征戰,其實已經虛弱不堪,”伊尹用肯定的口吻說,“大夏的精銳士兵一茬一茬地消耗在戰場上,大夏的農夫竭盡全力也沒辦法餵飽所有的嘴。大夏只能不斷地向外擴張,去掠奪。”
“但在掠奪的同時,大夏自身也在失血。”
琮在腦海中勾勒出那樣的場景:一個巨人,他不斷地挑戰著其他勇士。雖然這位巨人身強力壯,但是他的身體已經疲勞不堪,幾處傷口一直在流血。
這巨人要搶奪其他勇士的口糧,來填飽肚子;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失血越來越多……
琮覺得自己對於伊尹想表達的東西,多少明白一點點了。
伊尹平緩而懶散的聲音仍在繼續:“夏後洩,夏後不降,夏後扃,夏後廑,夏後孔甲,夏後皋,夏後發,然後是當前在位的,夏後履癸。”
“履癸是一名強有力的領袖,而且是一位強大的修行者,他已經是第四境,有望第五境。我對他不太瞭解,但我想,就算他真的是賢明之主,面對大夏曆經七代的對外征伐、不斷地失血,他也無力迴天。”
“所以,”琮總結道,“你認為大夏必亡,是由於他們之前太過強大,然後不斷對外征伐而導致的?”
“不,這只是表面,”伊尹平靜地看了琮一眼,“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琮覺得整個人都混亂了,“那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大夏征伐了那麼多的部族,冊封了那麼多的部族,但是其自身的實力不但沒有提升,反而在下降。這是一個現象,而不是原因,”伊尹道,“原因在於,大夏的制度有不完善之處。他們擊敗了對手,只能掠奪一番,卻沒法將對方的力量化為己用。他們冊封了方國,但那些方國只是表面臣服,卻沒有給大夏輸送足夠的好處。”
琮這一下子只覺茅塞頓開。
“那商國呢?商國能有所不同麼?商國如果有完善的制度,是不是能稱霸百世、千世?”
伊尹搖頭了:“哪有什麼完善的制度。只有在一個時期內,相對合理的制度。然而世易時移,任何制度都得時時做出調整。商國就算能取大夏而代之,也不見得能千秋萬代。”
“但我們也不需要去管千秋萬代的事情,我們都是凡人,只要管我自己這一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