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寸進尺的舉動無異於是在挑戰脾氣火爆的門衛大爺。
大爺開炮之前,金錚歉意地笑:“我想補給我女朋友一張畢業照,我們以前那張……”他停頓,解釋得籠統:“沒照好。”
六年前年段畢業照就在七中校門口進行拍攝。
那天年段大幾百號人把場地擠成烏泱泱的一片,那天的雲層低得像壓在頭頂,那天沈何啟頭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畢業和離別近在眼前。
這天寬闊的鏡頭裡只有冷冷清清兩個人,這天碧空如洗萬裡無雲,這天沈何啟釋放了一個九年的囚徒。
照片按照金錚的要求是隔得老遠拍的,把整個七中大門都拍了進去,人影就只剩小小的兩只,弄得大爺頗為不解。
金錚卻很滿意,再三道謝後,帶著沈何啟又沿著圍牆邊的人行道原路返回走往超市門口取車。
路上他把照片也轉給沈何啟,沈何啟點了儲存,再無動作。
秀恩愛這個問題兩人之前就討論過,意見高度一致認為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沒必要昭告天下,所以至今為止都沒有在社交網路公佈戀情。
金錚怕沈何啟口是心非,他雖然不喜歡秀恩愛,但同樣也不到排斥的地步,交往的歷屆女朋友但凡需要這份安全感他從來不拒絕。
所以他重複確認了好幾遍。
問多了沈何啟就不耐煩了:“怎麼?你跪久了站不起來了?”
金錚被逗樂,捧著她的腦袋誇她:“果真不同凡響,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上了車金錚卻沒返程,而是又開著往七中的方向去了,他把車停在校門口,從置物箱裡拿了兩包煙下車。
沈何啟看著他在猛烈的日頭下不急不緩地走著,頭發被陽光照得金黃,他到傳達室視窗,把煙遞了進去。
他這個人永遠禮數周全,滴水不漏,時時刻刻不忘保持良好的教養和紳士風度。
在七中食堂沒吃多少東西,兩人先去商場吃了頓飯,再從商場出來太陽也沒那麼曬了,於是金錚領著沈何啟去山上看太公,活著的時候沒來得及,死後做這些為時已晚,卻能讓活著的人有自我安慰的理由。
墓地海拔不低,沈何啟還沒爬到一半就累得氣喘籲籲兩腿直打顫。
“我走不動了,金錚你揹我!”
“不行,山上這樣很危險。”金錚拉著她的手耐心繼續前行,實在走不動了就原地坐下歇了一會,她腦袋擱在他肩上,他聳聳肩奚落她,“體力差成這樣,難怪每次做不了多久就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放肆。你太公還聽著呢。”
金錚往上瞄一眼:“遠著呢他聽不到。”然後拍板定案:“你以後每週至少三次跟我去健身房鍛煉。”
“……”
金錚的太公和太婆合葬在一塊,用的是非常典型的夫妻墓。墓前一片花海,束狀的,盆裝的,也有花籃,擠得滿滿當當,太公的名字的描金色下還隱隱透著紅色,夫妻中一人先亡後,墓碑上便把配偶的名字也刻上去以便死後合葬,死者名字金色,未亡者則用的紅色,直到死亡再塗改成金色。
金錚在墓前靜靜站了很久,方才他還能說說笑笑,一站在這裡整個人就落寞起來。他看著墓碑上太公的照片良久,俯身去擦拭一把並不存在的灰塵:“傻老頭,一天都等不起,後不後悔?”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字正腔圓的問候:“太公好,太婆好,我叫沈何啟,今年二十五歲,金錚帶我來看你們。”
他回過頭,有些忍俊不禁。
夕陽西下,墓碑上那兩位經歷了二十年的互相等待終於重逢的老人面容慈祥,目送他們的曾外孫牽著他的女孩緩緩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