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她陷於危險之中。
這世上僥幸能夠死而複生的有幾人,他從黃泉中掙紮著爬回人世,都尚且已經耗費了全力,活成了這般幾乎不死不活的模樣,而他的瑩瑩,這世上獨一無二再柔軟不過,他光是觸碰便要小心謹慎得生怕碰碎了的少女,怎麼能忍受得了這般苦楚?
光是想到有這般她流離於人世,卻誰也不得知,誰也不得碰,或者圈禁於一隅之地的可能,付峻便只覺難以遏制的窒息幾乎要湧上他的喉中,讓他不敢再設想那一絲一毫的這些可能。
而這些人要將她帶走,付峻更是不信這世上有誰能比他更疼惜他的少女,而這一去,便是定國的荒漠連片,便是定國一切茫然和苦痛的不可知,在沙場上初次看到定國之人茹毛飲血時的場景,他尚且心中發寒,他的少女如何能忍受得了那一幕?又或者成為這般無限貪欲包圍之下的犧牲品?
那更是要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更加可怕,讓他光是一想便只覺痛苦不堪的場景。
所以,不能讓這些異族人帶走她。
哪怕是,讓她……
死在他的手裡,他也不能讓這些異族人帶走她。
於百米之外,無數鐵騎之下準確地射中一人,而不傷及那人懷中另一人的可能幾乎低到足以讓他甚至對自己手中曾經讓定國軍中上下都無比信賴引的手中弓箭産生畏懼和恐懼。
而無論身邊的人如何囉嗦而重複地勸了他多少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類話語,付峻的腦中都將那些聲響完全摒棄開了,就如同這片天地之中,只剩下了他和那隔得很遠的少女兩人,而他手上,只剩下一柄弓箭。
當這箭射開之時,哪怕是對自己的箭術無比自信的付峻,也不能預知這一刻落下的結局。
若是知道有今天這一刻,他定然不會去學習箭術,若是那箭尚未射中還好,若是那箭射中了他的愛人,哪怕他的威名曾經震懾得異族不敢擅自踏入北岷國邊境半步,他也終究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之人。
在望著那馬上之人抱著他心間上的那人那一刻,無人知道,他的面容肅寒著,宛如蘊著千年不化的玄冰,然而有一刻他的手曾顫抖著,以至於懷疑自己甚至握不穩那弓箭。
他不願意將他的瑩瑩性命交託到其他人身上,所以,就讓他自己射出這一箭吧。
箭發出時,付峻心中陡然陷入死無生息的平靜。
彷彿陡然沒了恐慌,也陡然沒了任何指望,彷彿只剩下下最後一個念頭清晰無比地環繞在心中。
為她掙紮著從死去的軀殼中再度爬回人間,若是若是她死了——
就再從這人間爬回黃泉之下吧。
左右無論在哪裡,他都答應過,要永生永世地護著她的。
“殿下,他們說要放他們出城,才能將衛姑娘交出來。”
在無數吵嚷勸告之聲,在城牆之上以著幾乎永恆不倒的姿態如同青松般脊背挺直,無聲站著許久的男人方才彷彿從無聲而冰冷的寒川中陡然出現了一線生機。
太陽xue中的暗痛以著極為可怖的試探壓倒一切地襲來,然而付峻卻清楚地知道,現在尚不是他能倒下之時。
男人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川般冷凝的面容上似乎在極力按耐著什麼,方才最後能沉沉地說出四個字。
“答應他們。”
過了片刻,男人的眼眸半垂著,彷彿在思索之中那修長眉睫掩映著黑深瞳眸處,卻透露出幾乎讓那站在他面前的將領為之膽寒的冰冷殺意。
“她若是有一點損傷,北岷國哪怕傾盡畢國之力,也要追索他們到定國城下。”
“還有,告訴他們,這是北岷國新帝說的。”
對著將領身旁的太監,付峻冰冷吩咐道。
“回宮之後,傳告朝野百官,便在今日籌劃著朕登基之事。”
男人冷峻而冰冷得讓人只想起石雕般沒有任何神情的面容上,在說起登基之事時,彷彿仍是那副無動於衷,甚至比不上那人一點動靜便能讓他顯出波動的神情。
而望著太子冰寒的面孔,第一個得知此事的將領頭腦發懵,明明想要勸諫太子殿下的他不知為何在觸及面前那人黑沉得彷彿透不出一絲一毫光亮的眼神時,一切喉頭要說出的話陡然一頓,就如同自己當年初上戰場一般,那彷彿被極為窮兇極惡的猛獸存在盯上一般,那將領全身一顫。
“是……”將領的稱呼一變,最終恭敬喊道。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