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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那室內,一股沉沉濃厚的藥味傳來,光是聞著,衛瑩便覺得心頭有幾分壓抑難耐。
厚厚的床幃掩映著中間似乎毫無起伏的一人身影,諸位守候在一旁的大夫擦著汗退下,侍衛侍女們也在張管事的眼神示意下猶豫著有序退下。
“若是衛姑娘或者殿下有什麼吩咐,老奴就在外面聽宣。”
等到張管事將房內的門帶上時,衛瑩才發現不知何時,這室內只有她和太子兩人。
她站在原地,許久都不知是該進還是退。
直到床榻上傳來將她驚醒的來自男人的低吟。
“瑩瑩,瑩瑩……”
太子彷彿便只是一聲一聲地叫著,是完全不指望會有人回應或安慰一般的低沉而無力,讓人想起蜷伏著身子,舔舐著傷痕的兇獸。
那聲音彷彿如磁石一般,衛瑩難以抑制心中複雜感情地接近著,將帷幔掀了開來。
榻上那人平日裡給人無限威壓的黑眸此時緊閉著,眼下是疲倦而産生的青黑,連日的風寒讓他的面容都消瘦了些,冷硬的輪廓仍是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寒,此時雙眸緊閉著,卻是顯現出平日裡難得一見的脆弱來。
太子輕咳了幾聲,便難受地蹙起了眉,他的面上湧現出不健康的深紅來,彷彿極力壓抑著身體中的不適,掙紮著想要睜眼醒過來。
“殿下前些時日裡沒日沒夜地批示著公文,老奴瞧著殿下的氣色還好,就沒有多勸,卻沒想到半月前殿下冒雨回來,面色冰寒無情,當時下著小雨,又沒有披上雨篷,當夜便發起了高燒,太醫說太子的身子骨方才養好了些,因著這些時日的勞累,再加上那日受涼,太子又憂慮過重,風寒也就逐漸變成了現在高燒難退的樣子……”
想著張管事苦口婆心的話語,她望著那人的病容,想起太子半月前的受涼,心中若有所感地沉沉想到。
難不成便是從靜柯寺中離開的那日?
而那憂慮過重,可有一分是因著她嗎?
衛瑩心中升起了濃濃的不安,看著那人病容清減地躺在床榻上的樣子,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卻也不明白自己此行來太子府到底有何意義。
難不成只要她答應做皇後,太子心中的憂慮就能不在?
或許是她和張管事會錯意,太子的憂慮過重只是因為那些繁重政務吧。
她找了無數的理由開脫著,卻發現自己已經心亂如麻,若是太子此時睜開眼,她倒真願意將他說的都暫且答應下來,只求哪怕他恢複了以往冰冷強硬的樣子,也不要在此時展露出如此脆弱清減的病容。
不好在此時吵著太子休息,衛瑩有心想要再叫那些服侍的人進來,話語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嚥了下去。
左右已經到了此處,便起碼為他做一件事情再走吧。
看著太子面上不正常的紅的熱度,衛瑩伸出手,為他換下了那濕布,然後將水盆中的濕布微微扭幹,轉身想要輕覆在他的額上。
她的手剛剛湊近,便被男人錦被上灼熱得傳來燙傷溫度的手緊緊捉住她的手腕。
太子睜著眼,病容中的他眼神仍有些迷離,彷彿難以置信,又彷彿懷疑自己在做夢一般地直直抓著她的手腕,聲音嘶啞地開口叫道。
“瑩瑩。”
他定定地看著少女,卻是彷彿自嘲般地輕笑著說道。
“我果然在夢中。”
他握著她的手的力道微松著,讓人想起那垂死之人彷彿最後松開時的場景。
在那緊抓著她的手鬆開,掉落在錦被上後,看著男人的那雙眼彷彿疲乏至極將要閉上,衛瑩怔愣著,不知為何覺得心頭一慌,她緩著那無由來的心慌,平靜開口道。
“殿下說笑了。”
那與身體的溫度相比如同冰涼的濕布覆上他的額,太子猛然睜大著眼,眼中的條條血絲分明,卻仍強忍著疲憊想要起身和她答話。
在察覺到男人身上傳來的炙熱溫度時,衛瑩皺著眉,將他強按了下去。
太子順著她的力道乖乖被扶著躺下,只是那雙眼強睜著,仍然不離少女一次。
衛瑩被看得心中浮現出說出一股淡淡的酸楚,她將手輕輕覆上了太子的雙眸。
“殿下,好好歇息吧。”
男人的長睫在她的掌心微微搔動著,聲音嘶啞卻沉沉應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