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靜柯寺?”
瞿鋌然目不斜視地盯著腳下的路,真像是專心地看著路上長出了一朵花的樣子。
他哪裡記得什麼這種寺那種寺的,只是能記得通往那寺的路而已,將軍夫人的話柔柔撞入了他耳朵,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不說似乎又顯得很讓自己沒文化,只能連連點頭道。
“好像就是這個靜刻寺吧。”
聽到車夫連靜柯寺的名字都說錯,衛瑩便知道他這一番話只是搪塞之語,她並非不識好歹之人,見到車夫如此搪塞,便明白此刻只怕他煩了自己,然而若是不問,她心中又是實在難安。
“不知恩人如何安排我們?”
瞿鋌然撓撓頭,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夫人別叫我恩人了,我就是大將軍門下一個小卒,我叫瞿鋌然,您直呼我姓名就好,若是真承了您這個稱呼,我瞿鋌然這個受過大將軍大恩的莽人,出去就沒臉出去見人了。”
“至於這安排倒是說不上,只是一時起意而已,畢竟夫人受了衛國公夫人這麼大委屈,只怕在您兄長被放出來前,哪怕夫人想,我受大將軍重託,也是不能讓夫人您回去的了。”
瞿鋌然面上顯出幾分肅然來,顯然對於大將軍交代過給他的事情,他不打折扣地便要去做,哪怕是她這個夫人,也不能讓他違揹他的心意。
聽著瞿鋌然提起付峻,衛瑩眼中顯出哀愁的淚意和釋然來,她本是循規蹈矩,被教導了各式府中宮中禮儀長大的,面對瞿鋌然這等離經叛道的話,她本應該以死力爭。
然而,何必呢?
她心中最依賴的親人已經不再看重她的性命,而她最愛的那個人為她卻是打點了一切他身後之事,只求她能平安不受一點委屈,然而他自己,卻是在死後還要背上亂賊的罵名。
這禮教,禮教,講的是誰的禮,又教的是誰的教?
衛瑩偏頭,咬住唇不語,這已經是她平生程度的背離自己所受教導的行為了。
瞿鋌然察覺到衛瑩此時的不語已經是認同他安排的表現,心中更添了幾分動力,不由更加添油加醋地說道。
“大將軍曾經告訴過我他捐助靜刻寺,和寺中的方丈相熟,所以曾囑咐過我,若是夫人出了什麼事,就把您先行安排到這寺中,寺中有一座禪房常年空置著,但都有人打理,就是在給您留著的。”
“夫人您先帶著婢女在這裡先住下,等到您的兩位兄長被接回去,我看著衛國公夫人消氣了,再接您回去。”
一個離家叛逃之人,哪怕再回府中,也只是讓門楣無光,讓母親臉面盡失了吧。
這些非議哪裡是住在靜柯寺裡便能夠抵消的?
而這番處置,在那人未身死前,自然是再妥當不過,畢竟有他護著她,哪怕旁人有些許非議,也成不了多少氣候。
然而那人戰死,再加上朝中樹倒魂猻散,不知多少人想往他身上再潑一盆髒水。
只怕她落選訊息一傳出,那些小人再無忌憚的心思,再加上這叛逃非議一湧來,哪怕是尋常百姓之人,在這助風推動之下,以後提及她時,只怕都要面露不恥再唾罵一句了吧。
衛瑩微眨著眼,她出聲,卻是彷彿再平常不過地應了一聲。
“嗯。”
她這一輩子已經為她人活得太多了,卻是獨獨沒有以那人的妻身份活過。
罵名加身如何,那人是大將軍,她便是大將軍之妻,那人是反賊,她便是反賊之妻。
如今那人已成白骨,她卻仍是地下那捧白骨的妻子。
既然如此,那人讓她住進靜柯寺,她便住進去好了。
她已經負他許多次了。
這一次,縱使罵名加身,她也不願再負他一次。
所以——
“好。”
看著瞿鋌然不可思議望著她的眼神,衛瑩垂眉斂目,卻是用再堅定不過的話語再答應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