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望一望那條河,不望不知道,一望直叫馬小跑驚恐得差一點抽搐過去!只見那鐵鏈下殷紅的血浪驚濤拍岸,累累白骨隨著血浪向前翻滾,有的骷髏隨著浪頭竄起來一把抓住鐵鏈,使勁爬上鐵鏈趴著喘粗氣,有的懸吊在鐵鏈上晃來蕩去,下一波浪頭竄起,又將它們從鐵鏈上打下去,同時拍打得鐵鏈哐啷作響,劇烈地搖晃,將有些趴在鐵鏈上的骷髏也搖蕩回河中。
馬小跑恐懼得全身冰涼到極致,趕快收回目光不敢久望。他心裡非常疑惑,明明這三座橋相距不遠架在同一條河上,為什麼三座橋下的河水是如此天差地別的不同呢?難道是左首橋下清澈的河水流到這裡變成了黑色又流到第三座橋下就變成了血水?他觀察了半晌也沒能發現三種河水到底在什麼地方彙合變色。
他又想,既然將我們放到這裡,分明就是叫我們過這座橋了,我們可以走到美阿姨那邊去過橋,那座橋最是安全。他尋找著橋邊上的路,哪裡有路哇,橋頭邊一切都隱沒在深不可知的恐怖黑暗中。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馬小跑想起這一句俗語,看來這一撥魂魄生前的德行和作為註定了各有各的橋走,誰也不能選擇和逃避。
馬小跑正自胡思亂想之時,突感一股滾燙的熱浪由身後湧至,腳下的木板雄雄燃燒起來。
“快跑!”流浪鬼驚恐萬分地尖叫。
朝哪個方向跑呢?左右身後都突降大火,明擺著只有橋是逃跑之路,四隻魂魄無路只擇,立時拼命地向橋中央跑,那火焰緊緊追著他們,腳下的木板很快燒成灰,漂下河去,只剩下板下的銅鏈晃蕩不已,如果跑得慢一點,既要被火焰燒著,又極易隨著燃燼的木板落下河去。
馬小跑跑得最快,將摔死鬼、流浪鬼和紅白女鬼遠遠拋在後面——他的善跑特長此時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
馬小跑認為自己距離那火焰很遠,暫時沒有危險,便放慢腳步邊跑邊等後面三個同伴,順便望一望美阿姨。
美阿姨的小轎不緊不慢悠遊自在地過著那座銀色的平坦大橋。
臧陰陽遠遠跟在美阿姨的小轎後面,不時望向他這邊。他奇怪地想,這個老頭好特別,在城隍廟時沒有見他參加學習,也沒有見他上大殿接受城隍爺審驗,此時又走在平坦的銀橋上,難道黃泉一路,他享受與這一群魂魄根本不同的待遇麼?
突然聽到紅白女鬼尖聲叫著“等等我”,馬小跑回頭一瞧,見紅焰都快燒著她屁股了,正想回去相助一把,卻見摔死鬼和流浪鬼雙雙回身,一左一右扶起紅白女鬼向前跑。
馬小跑再轉頭望另一邊的橋上,只見彪偉那一夥踩著晃蕩劇烈的鐵鏈,極為艱難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動。他們身後跟著一隻巨大無比的怪物,那怪物說是熊吧不象熊,說象犀牛吧又不象犀牛,有點象巨大的黑猩猩,對,就是電影《金剛》中那隻黑猩猩,不過比那隻醜陋恐怖百倍。那隻怪物張著血盆大口,流著粘濃的口涎,四隻巨爪踩著鐵鏈,左晃右晃追趕著彪偉一夥。那鐵鏈被那巨怪的體重壓得筆直,似隨時都會斷裂一般。
滾龍極象一團肉球,看似特別笨拙,卻見他爬那鐵索橋顯得穩穩當當。
那偏分頭太過驚慌,一隻腳踩空,身體往下掉,幸好雙手及時抓住鐵鏈,不想河中的骷髏抓住了他的腳踝,一隻兩只三隻四隻陸續吊在他腳上,偏分頭被拉扯得快耗盡力氣。此時又恰遇一波血浪湧起拍打到他魂體上,打得他差一點脫手掉入血河裡去,腳上懸掛的骷髏被血浪打掉兩只。
眼見小弟有難,彪大急忙回身,身靠鐵鏈,雙腳踩在兩根鐵鏈上,雙手抓住偏分頭的手腕,連著那剩下的兩只骷髏一齊提將上來,又一腳一腳將骷髏踹下河。
剛將偏分頭救起,後面怪物的血盆大口又臨近他倆的頭頂,口涎粘粘的滴到彪大光光的腦殼上。彪大欲將偏分頭向前推一把,可是偏分頭驚慌失措,腳下又一次踩滑,魂體向下掉去,下面隨浪湧上的骷髏又將他的腳抓住。眼見得怪物的血口就要將彪大的光頭腦袋整個咬住,在這生命關頭,縱然彪大長著三頭六臂,他也不得不松開偏分頭,自己猛地下蹲,身體緊靠鐵鏈向前翻滾了三百六十度逃過。可憐偏分頭已懸掛在鐵鏈下,魂體晃蕩了幾下,被五六隻骷髏拽下了河,瞬間被滾滾血浪吞沒。
馬小跑正看得心裡緊著一團,替可憐的偏分頭難過,突聽後面慘叫聲起,回頭一瞧,流浪鬼緊抱著銅鏈,半個身子懸在銅鏈之下,使勁抖著腳試圖將拽著他腳踝的黑骷手抖落,嘴裡極盡恐怖地驚叫著“救我呀救我”。眼見流浪鬼身上著了火,摔死鬼和紅白女鬼停下來驚悚地看著想救又不敢救。說是遲那是快,馬小跑返身奔回來,一把抓住流浪鬼,一腳踹脫黑骷手,將流浪鬼拽向前,他自己卻一腳蹬掉了木板,向下掉去,一隻黑骷手伸上來抓馬小跑的腳,幸好摔死鬼雙手伸來將馬小跑向前拽了一把,黑骷手沒有能夠抓住,但是在馬小跑的腳背上留下一串血爪印。
四隻魂魄相互幫扶著緊跑慢跑,終於逃到對岸爬上一塊黑色巨石,趴在巨石上狠勁地喘粗氣。
馬小跑回頭一望,那火焰燒盡橋頭的最後一塊木板就熄了,灰燼紛紛揚揚地飄下黑河,只剩下幾根銅鏈在河面上晃來蕩去,那汙黑泛著腥臭的河水裡,不時冒出個黑不溜秋的骷髏頭來,或伸出一隻黑不溜秋的骷手來。
氣還沒有喘勻的功夫,那黑河裡突然冒出一隻烏青巨蟒,張著大口吐著殷紅的信子向他們撲將來。四隻魂魄再次驚恐萬分地爬起來奔逃,不想一抬腳,便紛紛踩空掉入無邊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