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春不上課的那些日子裡,他最喜歡每天放學時分,匆忙趕到知春家敲響她家大門,看著知春懶洋洋地走來開門,那副安然寂靜的樣子彷彿在說,“先生,歡迎回家。”
冬晨每次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笑,可是知春不茍言笑的樣子讓他怕了,以前的知春生氣是生氣,沮喪是沮喪,開心了就開懷大笑,從沒有過這樣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他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安慰知春,因為她從來沒有對自己說起過她的難過。
她總是面無表情的,靜靜地在家複習著功課,靜靜地看季節的變化,每當冬晨出現在樓下大聲呼喊她的名字時,她都能感受到他漸漸走進的氣息。
那是安心的味道,是冬晨衣服上散發的皂莢和夏天結合的味道,她閉眼就能聞到。
除了那種味道,閉上眼睛的味道還有酒精和惡臭味,那種和冬晨身上截然相反的味道會在深夜襲來,只要在深夜裡那種空蕩陰騭的黑暗就從心底緩緩升起,她怎麼也擺脫不掉。
知春媽不止一次在暗夜裡聽到知春的叫聲,那一定是知春又做噩夢了,知春媽揪著心走到知春床前,看著原本開朗樂觀的知春變得焦躁不安,她心裡酸楚又自責。
可是除了等待,能有什麼辦法呢?除了用時間來抹平一切,她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
好在還有冬晨那個傻小子能讓知春開心,每當冬晨在樓下呼喊知春的名字時,她才綻放一天之中為數不多的笑容,冬晨小心翼翼地決口不提知春的傷口,他也像那失憶的病人,自動省去那一段不愉快的經歷,他現在能做只有默默地陪在知春的身邊。
尤然就像當初知春為李威抄寫筆記那樣,每天認真為她謄寫筆記,在天色將晚時分讓冬晨帶回給她,當知道知春經歷那樣驚心動魄的一晚後,她後悔那天沒有跟知春一起去卷卷家裡,可是這命運的安排誰又能說得清,比如從此意志消沉的卷卷,她可能再也無法走出那個陰影了。
尤然自然心疼知春,可能是因為她經歷了生活的折磨,便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多了幾分淡然,奇怪的是,她想知道卷卷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要怎麼辦。
不過知春媽並不打算讓知春就這樣一直待在家裡,她並不允許知春像個蝸牛一樣躲在自己的殼裡,況且在這樣下去,對她心理恢複也沒什麼好處。
在五月的第一天,知春在母親的逼迫下跟冬晨、尤然一同結伴上學了,與往常一樣的是,冬晨走在最外邊,知春走中間,尤然一如既往地走在靠裡的位置。以前總是冬晨鬧,知春時不時應著,尤然不怎麼說話,可是這回冬晨連玩笑也不敢開了。
他看得出,知春並不是很高興,尤然此時也發現了知春的不對勁,她對冬晨使了使眼色,示意冬晨說些什麼。
冬晨放慢了腳步,絞盡腦汁才想出讓此時氣氛不尷尬的話,他一手搭在知春肩上,問道,“春春,我跟你說我這次考試又進步了,比上回好了一點。”
語氣裡有一些寵溺和撒嬌。
知春沒抬眼,她前行的步子有些拖沓,她似乎在抗拒某些東西,對冬晨說得事情也置若罔聞,一旁的尤然看知春也不搭話,暗自生起冬晨的氣來,這個冬晨怎麼這麼笨。
知春與其說抗拒去學校,不如說抗拒見卷卷,她和卷卷還能成為朋友嗎?知春暗自揣度,她確實沒有那麼大的肚量去寬容體諒這樣一件事,可難道就此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嗎?卷卷又做錯了什麼?
知春不是沒有恨的,要是卷卷能夠振作起來,她也不至於和卷卷鬧到這一地步,可是換做是她,她估計也沒有辦法做到卷卷的十分之一吧。
正想的出神,一時間沒注意到胳膊被冬晨一把拉住了,原來是紅燈亮了,怪不得身邊的冬晨會如此著急。
“喂,春春,你能不能看著點路,你這樣會嚇死我了。”
知春看著一臉慍怒的冬晨也沉下了臉,鄭重地跟冬晨道歉,“對不起。”
冬晨看知春認真的樣子,心又軟了下來,“我又沒怪你。”
知春有些委屈,好像這些日子淨麻煩了冬晨,三言兩語之間便和冬晨客氣了起來,冷冷地說了聲,“哦。”
說完就不再理冬晨了,冬晨也憋了一股子氣,他一直拼勁全力哄她,可是她好像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尤然看著這兩個莫名其妙對彼此的置氣的家夥,真是哭笑不得,她從後面拍了拍知春的肩,又把冬晨的手搭在了知春肩上,想讓兩人和好如初。
知春心裡憋著悶氣,她甩開了冬晨的手,待綠燈亮起時,迅速地騎上車子向學校的方向邁去。
尤然沖冬晨撇撇嘴,表示她已經盡力了,冬晨被知春突如其來的情緒堵得發慌,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發洩,這個知春,他真是怕了她了,看著遠去的知春和尤然也只得悶頭趕上了。
到了學校門口,冬晨沖著還別扭的知春揮手說道,“放學我在這裡等你。”
知春轉身就打算走,臨走時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不會回家。”聲音微弱卻落盡了冬晨的耳朵裡,刺的冬晨只覺得自己多餘。
他垂頭喪氣地到了教室,這邊和知春一道的尤然也看不下去了,她問奇怪的知春,“你今天怎麼了?跟吃了□□一般,冬晨也是為你好,再說你們不是經常一塊回家嗎”
知春心裡泛起委屈的浪花,一聽到尤然為冬晨辯護,她甩開尤然此時拉住自己的手,不過腦子直愣著說,“要回你們一起回。”
尤然被知春噎得回不上話來,這個知春以前可沒有這麼刻薄,這不過是在家待了大半個月,怎麼一下子嘴這麼厲害,她悻悻地想,“得,就當自己瞎操心唄。”
知春一看尤然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是這時也拉不下臉來對尤然道歉,只好跟在尤然屁股後面往教室的方向走。
雖然跟知春相熟的人對她遭遇危險的事諱莫如深,可是這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不知道是誰在學校傳起來知春被綁架的事情,後來越傳越瘋,越傳越離譜,直至一個最不可信的地步,直至大家看到知春都一副指指點點的樣子。
她跟在尤然後面走進了教室,平時她總是喜歡紮著馬尾,露出自己潔白光滑的大腦門,今天她故意把頭發披了下來,用兩側披肩的黑發遮住別人投射來不會好意的目光。
她在退縮,像是自己做錯事情一樣,尤然看著低著頭的知春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她明白了今天的知春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在哪裡了,那就是她那種渾然天成自信勇敢的氣不見了,她在害怕。
尤然環顧四周,發現每一個人都暗自朝這邊遞著打量的目光,即便是在上課認真聽課的瞬間,她也能感到那如芒在背的中傷。
下課休息時分,知春趴在桌上休息,來來往往地同學雖然都嚥下了八卦的質問,可還是被尤然淩冽的目光給殺了回去,每個企圖打聽的人都偃旗息鼓,不敢再亂說一句。
尤然輕輕地抓住了知春的手,知春的手小小的,又涼涼的,似乎在心裡種下一道傷疤再也無法癒合,知春聽到尤然趴在自己耳邊輕聲說,“你沒有錯,這個世界只有混蛋才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