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他呼吸一窒,卻原來是兩簇冰弦纏上了他的脖子。那人仰起頭,不料朝華一個小小舞女竟有這般修為,更不料她一擊既失,竟果真向他痛下殺手。
他感到脖子上的冰弦越收越緊,再收下去,他的頭顱便要離身體而去了。那人猛地搖著腦袋,渾身上下劇烈地震動,朝華送了弦,道:“接著說。”
“王上、王上早令我扮作王儲的樣子在那御座上候著。他還說,說……”他抬起頭,幽幽盯著朝華,道:“說無論九天神佛或是悠悠天道都阻擋不了他,他想要的東西,最後都定會乖乖落入他的手中!”
朝華在一條小道盡頭回過身,嗤笑道:“他想要的東西?——他想要的東西遠不止你妖都王座與六界封印,他所圖謀之事太過深遠,我勸你昆吾部好好掂量掂量,是否要傾爾全族之力為他人做嫁衣。”
說完,那身著紫色紗衣的嬌小身形一閃,竟不見了蹤跡。
朝華在後花園裡左突右進,一時竟迷了路。
王殿後花園的佈局交錯,珍奇異植擋去一條又一條看似走得通實則七拐八彎的小路。雪白色的大鸚鵡停在一棵高高的椰子樹上俯視王殿眾人,它那如琉璃般的眼珠子咕嚕嚕轉著,直盯得朝華心頭髮毛。
這既非幻術,也並非誰有意步下奇門遁甲,怨只怨妖界較人間世更熱,四時不如人間那般分明,所有珍奇花草長得也都一個樣。
荼蘼而寬闊的植被密匝匝覆蓋了整整一座王城,雪白的大理石宮殿與清池水暖彷彿成了綠植的點綴。
朝華心浮氣躁地撥開二三樹葉,一朵紅豔勝霞的六瓣花陡然樹在她的跟前。那花有足足半人高,花蕊嫩黃,花蜜粘稠地墜在蕊尖之上,花香濃稠,燻人欲嘔。
朝華忙捂著鼻子轉過身,背後傳來簌簌清響,她愕然回過頭,卻見那六瓣花陡然合上了花瓣,蜜水順著花瓣間隙稀稀拉拉往外淌。
比巨型六瓣花更令人耿耿於懷的還是追兵搜捕的腳步聲。朝華方才由正殿輾轉往西,夜宴上一番喧鬧,即便搜捕之人再蠢也差不多該尋著了水池子裡冰著的那號人。
她方才未曾對他痛下殺手,現在想來竟隱隱有些悔恨。待朝華氣急敗壞分開兩片長形蘭花葉,潛身藏入一根巨柱下的時候,她覺得斷不能再在此處兜圈。
她從裙襬下撕下一塊輕紗蒙在臉上,翻身越過欄杆。雕著舊神神像的拱廊直穿綠植而過,拱廊盡頭連著一座橋,橋的那頭被疏煙擋去,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前後也無路可去,不如一探敵營腹地。朝華作此打算,心頭忐忑,提著司命便往那橋上去。
方才輕紗落地,她被那張與臨衍五分相似的驚恐的臉氣得暈了,而後一路輾轉,靜心沉思,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
王儲一戰勝了宗晅,而後便開始在各部貴族面前頻繁露臉。世人只當這是王儲在各部面前立威的手段,但朝華心下明白,宗晅早不知令九部臣服的妖王宗晅。
倘若王儲如此高調行事,被季蘅褫奪了的宗晅又當如何自處?季蘅便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挑戰自己的王位麼?
季蘅既能以王儲為誘餌誘她一探王城,是否他早已經知道朝華的妖界之行?他既知道妖界多了個九重天的故人,這故人身上還帶了個天子白玉圭,他又為何不索性先下手為強,直接將她捉了了事?
如此看來,季蘅還未尋得天子白玉圭的解法。
既如此,他將臨衍捉去又有何用?
朝華淌過一灘積水的橋,橋的盡頭又是一個方正的花園。花園左側有一座塔,塔高三尺,塔身由黑青色方磚砌成,塔頂一扇小小的窗戶之中透出些微燭光。
朝華繞塔而行,行至一半忽而想到,這便是那傳聞中通天祭祀的祭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