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你的故國。”
這話彷彿一句詛咒,朝華初時不屑一顧,而後暴跳如雷,再而後,午夜夢迴,輾轉反側,滿心滿腹便都是白臻那璀璨的金色瞳孔和他魔音穿腦的這一句話。朝華氣急敗壞,一把掀開被子驚坐起身,道:“我們到了何處,還有多遠?”
彼時她正在一輛雲車之中生悶氣,而此馬車已經到了妖界境內。
妖界與鬼蜮毗鄰卻不相通,承蒙白臻好心,讓朝華往一處結界薄弱的池塘裡鑽了進去。待她歷經一炷香的沉浮與擠壓,待她險些以為自己即將被白臻刻意淹死之時,她浮出了水面。
——“六界結界各在隱秘之處有所薄弱,除來往鬼蜮需由引魂使帶著,此處往妖界的連同之處卻是無溟意外所得。好在這許多年過去,此處居然還沒有塌。”白臻說完便將她一掌推進了小池塘裡。
朝華心道,如若這六界通道都在諸如茅房廁中破廟與窪地之中,那宗晅這大老遠地帶人過來豈不是鑽了不知多少次茅房?
她此行不曾帶無溟,倒是帶了個沒甚鳥用的北訣。
那日鳳弈一拍大腿,猛地想起豐城之時險些被他宰了的八尺江湖人。那時他摸了臨衍的生辰後又草草看了一眼北訣的命格,此人雖資質平平,一身腱子肉沒甚鳥用,但好巧不巧,這人是個自帶道衝之印的。
此道衝之印雖不似洛雲川開了天眼那般可聽亡魂慟哭,但此人確實同山精水魅之物有著天然的關聯。
道衝之印在人間世並不罕見,攜此印之人也無甚過人之處,但其人常受山精水魅顧來偏愛與捉弄。動輒跌了磕了,久而久之,這人也便會變得……十分之笨。
北訣於芝山湖一戰後在白帝城中養了大半,後又因天樞門陡然生變,這一身腱子肉且修為平平的小弟子竟給眾人忙忘卻了。他不似其師姐那般行事強橫,平日在師兄弟前也笨手笨腳不惹眼,是以這大半年裡也不見得有人刻意去尋他。
北訣得知此事時甚是遺憾且失落,而後承北鏡一頓痛罵,他便也自行接受了這個事實。
江湖海海,環宇浩蕩,如北訣這般赤誠一個人,回得門中同那些人爭權奪利有何意思?一來二去,天意難料,他便因著道衝之印而莫名成了朝華前往妖界的最佳伴行人選。
東君解了朝華的神力封印,白臻左右不放心,又結了個印令二人附上些許妖氣。臨行前白臻千叮萬囑朝華切不可在妖界滴落神血,否則到時候群妖奮起捉之,她怕是會被一群人丟鍋裡煮了吃。
北訣則因著此行興奮得不行,白臻狠狠揉了揉額頭,一言定音,道:“滾吧,自行小心些——也儘量莫讓這小子橫死他鄉。”
二人於是混成了當下這副模樣。朝華扮作一個初化人形的玉蘭花精,北訣化作山魈,二人僱了一輛車往王城而去。
此一行綿延了十多天,朝華在車中憋得險些吐血,昏昏沉沉,吃了睡睡了吃,氣悶得實在難以言喻。
北訣怯生生看了她一眼,一邊道:“快到了快到了,姑娘耐心些。”一面暗搓搓隻手朝著桌上那一盤鮮紅似血的果盤而去。
這果子紅得滲人,又酸又甜,一個個僅有拇指大小卻實在好吃得催人折腰。北訣從未吃過這般好吃的果子,待他將那桌上一盤果子消滅大半之後,他猛一抬頭,朝華給他嚇了個半死。
——原來他的嘴唇四指,舌頭連同整個牙齒都給這奇特的果子染成了血一般的、活吃了小孩一般的殷紅色。
朝華一掌將他的手拍開,嚴令禁止他再碰那不知名的紅果子。北訣委屈兮兮,縮在馬車一角默然片刻,眼看朝華閉上雙眼又要打盹,他便又朝那車中矮几上的果盤摸去。
“你敢摸,我就把你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