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武普利溫並沒有回答。伊索蕾忽地轉身,仔細打量著達夫南,隨即後退一步。這是種極為防禦性的態度。奈武普利溫露出像是覺得難過的眼神,對她說:“我對這件事不會有什麼看法。我跟他來,只是為了要把他介紹給你。我不認為你們兩人需要相互對立。其實你們有些方面挺相似的。譬如你們兩個都不知道母親的長相……而且幾年前也都失去了父親。”
剎那間,伊索蕾的眼睛瞪大,堅定地說:“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既然是我本人做出的約定,我知道該怎麼做。只拜託你一件事。”奈武普利溫臉上帶著些憂鬱的神情,繼續聽她講下去。“請你在我面前消失。現在馬上!”
“……”
奈武普利溫不發一語地後退幾步,面對正看著他的達夫南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然後就轉身走下了山坡。
留下來的兩個人好久好久都沒有開口講話。
兩人並沒有坐著。自從來到島上,達夫南第一次看到有人對奈武普利溫說話如此無禮。有那麼片刻,達夫南覺得很是生氣,但不久便發現到她的聲音裡其實蘊含了一股強烈的情感。這倒不是因為達夫南敏銳,才發覺到。事實上,達夫南是一定會發覺的。因為她的那份情感和自己很相像。是那種糾纏在一起,無法解開的恩恩怨怨還有痛恨之類的情緒。
是為了什麼呢?
等到兩人之中的其中一人開口說話時,太陽都早已升到頭頂上了。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雖然她比平常稍微提高了音調,但內含的深沉音色還是沒有什麼改變。
“之前你第一次看到我的那個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達夫南在大禮堂被誣陷時的事了。令他感激的是,她為他辯護過。當時她也是一開口就說“真是令人無法理解”。
伊索蕾沒有答話,便闊步走過去蹺腳坐到一顆岩石上。近距離地看她,才發現她有另一個他至今沒發現到的特徵——她的頭發摻雜有別的顏色。
和那頭被她紮上去而令耳朵和脖子很突出的淡金色頭發成對比的是,她前額上有一撮頭發長長地垂到下巴。那撮頭發以光滑曲線輕輕遮掩住右邊耳朵,但令人意外的,那撮頭發竟然絕大多數是白色的!在陽光照射下閃現發亮。
“你幹嘛這樣看我?”
這句話是那天達夫南以為她對自己說出的話,一想到此,達夫南露出了苦笑。可是他一笑,伊索蕾的表情隨即變得有些奇怪。
“是因為你的白頭發。我很好奇怎麼會變成這樣。”“原本就這個樣子。我只不過是有兩種顏色的頭發,你就這樣一直看?”“啊,對不起。”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看她不怎麼高興的臉色,達夫南只好開口說:“請問你是不是討厭教我?”
“我並不是因為你才這樣。”
這似乎有“不管是教誰,我都不情願”的意思。達夫南猶豫地說:“我原本也不知道會是誰來教我。”
“現在你還是不想打退堂鼓嗎?”
事實上兩人如果就老師和學生關系而言,年齡實在太接近了。聽說伊索蕾今年四月滿十七歲,和達夫南約差四歲。但思可理其他老師都二十五歲以上,所以難怪她會這麼不像老師了。
“那麼,誰能教我想學的東西呢?”
伊索蕾伸手緩緩撫摸手腕,用冷漠的語氣回答:“沒有人,除了我以外。”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過了片刻之後,伊索蕾搖了搖頭,起身站著。然後露出像是有些生氣的眼神,瞪了達夫南一眼,然後說:
“那麼,你唱一首歌來聽聽。雖然聖歌跟一般的歌曲不同,但畢竟還是歌曲。基本上,也必須先是歌曲,才能在其中注入聖力。我是不可能從發聲開始教你的。”
這實在算是一種很不親切的蠻橫無理。達夫南靜靜地想了好一陣子,但最後卻只能這麼說:
“我沒有一首歌能整首唱完。”
“連一首也不會?”
伊索蕾難以置信地盯著少年。就算生長在多麼荒蕪的環境裡,也不會有這種事的……不對,最重要的是,一首歌曲也不會,怎麼會想來學聖歌呢?
隨即,少年用認真的語氣,答道:“不是。實在是因為我無法在教聖歌的老師面前,唱出那種‘可愛松鼠怎麼樣’的歌曲。”噗,她笑了出來。達夫南驚訝地看她,伊索蕾隨即趕緊停止大笑,然後搖搖頭,說道:“不要叫我老師。聽起來很別扭。”
“那請問要我叫你什麼好呢?”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你是我的老師,而且年紀也比我大,我不能叫你名字。”伊索蕾興味索然地說:“為何我連你要怎麼叫我也不能選擇?如果不想叫名字,就幹脆不要叫我好了。”
達夫南閉上了嘴,過了好一陣子才說:“知道了。那我就只叫你名字,伊索蕾。我的名字是達夫南。”
伊索蕾只是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看來往後跟她一定不怎麼好相處。
達夫南再度跟地鼠歐伊吉司單獨碰面,是三天以後的事了。這期間歐伊吉司身體不舒服,沒有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