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鼎鳴仍是笑眯眯的,感受到他的防備便沒有靠近,還有些遺憾:“為何如此防著我?”
葛羅浮神情冷淡:“楚閣主說笑了,馬上我們便是陌路人,也沒有親近的道理。江湖行走,不得不防。”
“看來我教會了你一個很重要的道理,你是不是該給我點酬勞?”楚鼎鳴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從小到大他氣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葛羅浮是振作最快的一個,他想再氣氣他,看有沒有別的驚喜。
葛羅浮果然沒生氣,反而點頭贊同:“不錯,所以我幫你一個忙,替你帶走銀雪,解決你這個大麻煩。”
這個邏輯很楚鼎鳴,楚鼎鳴當時便笑了:“不錯,我不想留著他,但殺了他又要被人說薄情,真是個大麻煩。”
葛羅浮微微一笑,楚鼎鳴心中那種奇怪的異動忽然又開始作響,葛羅浮又成為了他們初見時的樣子,對他而言帶著一種苦澀的吸引力,曾經他被自己親手打碎了,可現在呢?現在是已然複原,還是強撐?
他開口問道:“你知道嗎?如果你自己不能站起來,也沒展現出還能繼續行醫的能力……”他走近葛羅浮,似要伸手摸一摸對方帶著清苦藥氣的頭發,卻被葛羅浮一把揮開。
他也不惱,仍是笑:“我會考慮把你們都斬草除根。”
葛羅浮絲毫沒有訝異,抬眼冷冷地看著他:“我知道。”
楚鼎鳴在他身上敲不出裂隙,好奇地繞著他轉了一圈:“或許對你我會多留幾分情面,只廢去你一雙手,不過對於別人,我就沒那麼好心了。”
葛羅浮並不動容,從死裡逃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學會了把楚鼎鳴當敵人看待:“比如一直照顧我的貓兒。”
楚鼎鳴見他居然猜到,眼底興味更濃:“那姑娘一直跟著你,難保不會恨上我,身邊的小蟲子最難防。”
“現在呢?”
“現在,我可以放你們走。但你帶走銀雪是幫我的忙,帶走那個小姑娘卻是給我留了個禍患,所以我要你的承諾。”
“說。”
“我要你永遠不得加害我,並在我需要的時候救我的命。”
葛羅浮聞言笑了,大笑:“你還真有討打的自覺,不過免談。我不主動追殺你已是寬仁。”
楚鼎鳴終於摸到了一點他堅忍表象下的憤怒,像一團夾著冰塊的巖漿,撞得楚鼎鳴有些興奮,情不自禁眼角泛紅。他像個怪物,只有帶著利刃的溫度才能刺入他胸膛,否則他難以感知世間的感情:“你不想要那個小姑娘的命了?”
葛羅浮冷笑:“大不了玉石俱焚。”他危險地看著楚鼎鳴,就好像他已在屋子裡佈下了機關。
無論是真是假楚鼎鳴都不想去賭,葛羅浮太有趣了,他願意暫且放他一條生路。
“看來你是真的放下了,我倒有點遺憾。這樣如何,我只要你一次的承諾,一次救命的機會。”
葛羅浮看定他:“哪怕我剛救了你的命就下手殺你也無所謂?”
“你要是下得去手,當然無所謂。”楚鼎鳴得意地笑著。
葛羅浮想了想,頷首答應。
楚鼎鳴敲定了這樁交易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欲走,天地都是他的一場遊戲,葛羅浮忖度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應當是預料到了未來有致命的危機,但依他的個性,他只會去玩,玩到別人遍體鱗傷或他自己終於粉身碎骨。
而現在他們將暫時永別,楚鼎鳴當然不會在此浪費時間。
和他談情說愛,無異於飲鴆自盡。
葛羅浮緩緩吐出最後一口濁氣,手臂舒展,手指屈張,立定望著他的背影,朗聲道:“楚閣主!”
楚鼎鳴揹著他一笑,來了,他就知道還有不甘:“何事?”
楚鼎鳴沒有回頭,也就看不清葛羅浮眼底的譏誚,他抱臂泠然道:“沒什麼,只是多謝你給了我一個鑽研奇症的機會。我醫術不精,上次竟未能看出你幼年中毒太深,原來毒的不是頭,而是心。”
“天機閣有你這樣心胸狹隘、刻毒陰狠的閣主,想必難以長久。待我回山,必將把這樁‘絕症’寫入書冊,供後人研讀。”
葛羅浮說得十足十真誠,充滿了一顆感恩的心,真誠到甚至有一刻楚鼎鳴都被說動了,背影微微顫抖,但隨即他就點了點頭,腳步如飛地離開了葛羅浮。
葛羅浮仰頭望天,依舊是天闊雲舒,自在寫意。
他應該落淚,但眼眶卻很幹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