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少爺,說你最近在帽子衚衕裡養了個雌?還丟下新婚太太天天過去?莫非是絕世美人不成?我倒真想見個究竟,到底是什麼樣的雌兒能把你迷成這樣。”
葉舜郅有些得意:“絕世美人不算,不過於我來說,確實是塊寶貝肉啊……你見了就知道,這雌兒和蕭家的那個女兒竟長的有幾分肖似,我頭一眼見就驚了。”
劉子青一怔,隨即哈哈地笑:“早知你對蕭家的小姐念念不忘,之前還在這飯店裡為了她一幅舊畫一擲千金。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家如今早嫁入顧家了。怎麼,蕭小姐你得不到,現在弄了個替身你也當寶?”
“你不知道,這個雌兒確實懂事。肖似不說,知我養下她的緣由,在屋裡就拿她名字自稱,打扮也是處處模仿,惟妙惟肖,至於床上……”
他聲音驀地壓低,“更不用說了……眼睛一閉,聽她拿腔作勢的,也跟摟著真身差不多了……”
劉子青笑聲更大:“葉少爺不愧是情種。豔福不淺,得了夢中情人,足夠消魂哪!”
葉舜郅已經解手完畢,轉身走到盥洗臺前開了龍頭洗手,水聲嘩嘩裡道:“可惜終究不是真的那個人,摟著時滋味還是差了一截的……”
劉子青已經洗手完畢,到那面整理鏡前撥弄著頭髮,忽然看見穿衣鏡裡,照出身後的入口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站了個人,此刻正將目光沉沉地投了過來。
劉子青頓時大驚失色,認出這是顧家的那位四少顧長鈞。見他神色陰森森的,顯然是聽到了方才自己和葉舜郅的兩人對話。
洗手檯前的葉舜郅卻還絲毫不知,依舊背對著,口裡嘆了聲氣道:“你不知道,起頭那陣新鮮過去,也就這樣了。不過養了這麼一個雌兒,倒叫我對她更是勾心勾肺地放不下了。我聽說她和顧家的那個仿似還是不和……如今還正兒八經地做起了男人的事了……”
劉子青急忙在邊上用力地咳嗽提醒,葉舜郅絲毫不覺,嘴裡繼續道:“……上回美國大使館外又遠遠看到了她一眼,倒更叫我覺得可愛了。什麼時候真能得到她,就是叫我折壽我也是心甘情……”
他嘴裡最後一個“願”字還沒說出口,後頸驀地一沉,整張臉就被摁到了洗手槽裡,龍頭水嘩嘩地吐著,朝他滿頭滿臉地澆灌了下來,五官七竅瞬間充滿水,葉舜郅被嗆的如同溺水之人,閉著眼睛下意識地拼命掙扎,只是整個人彷彿是被鐵鉗給鉗住了似的,絲毫掙扎不動,半晌,嗆的就要暈厥了過去時,才覺到壓制住自己的那股力量一鬆,人隨之癱倒在了地上。
葉舜郅捂住猶如爆裂的喉頭痛苦地咳嗽,滿頭滿臉的水,連漿的筆挺的領口也溼了大片,癱在地上狼狽不堪,等稍稍緩過一口氣,閉著溼淋淋難以睜啟的眼睛破口地罵:“哪個□□的對我背後下手……子青快去把警局兄弟們都叫來,別叫他跑了,老子非整死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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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強行撐開了眼,話音忽然就斷了,臉上表情也彷彿被什麼定咒給咒住了一樣。
他看到顧家的那位四少爺顧長鈞竟然就站在了自己面前,此刻正俯視著自己,目光冷漠,面色森然,猶如佛殿裡的一尊張目韋陀。
葉舜郅仰頭看他片刻,慌忙朝還呆立在一旁的劉子青看了一眼,露出乞救之色。
劉子青臉色僵硬,立著不動。
葉舜郅漸漸現出驚惶之色,忽見顧長鈞略提褲管,慢慢地蹲到了自己的面前,臉上露出一縷微微的笑,聲音也頗是溫和:“葉少爺,就剛才,你倒是說了什麼呢?我好像聽到了些,又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叫我聽聽?”
他說話時,龐帶淡笑,一雙眼睛卻烏沉沉,射出冰冷殘忍的光。
葉舜郅也是個乖張的人,但是此刻竟也不由地心生畏恐之感,慌忙道:“顧公子,你想必是聽錯了……我沒說什麼啊……”
“你是單單不肯說給我聽了?”
顧長鈞聲音極是冷漠,隨手般地撣了撣方才濺落到自己另手背上的一顆水珠,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突然就目露兇光,反手一把鉗住了葉舜郅的脖頸將他整個人從地上強行拽了起來,幾步拖曳到那面儀容鏡前,摁著他頭重重撞了上去。稀里嘩啦聲裡整面玻璃碎裂開來,地上到處濺滿大大小小各種形狀的玻璃渣子,葉舜郅頭開破綻,血汙滿面,大聲地慘叫呼救。
一旁劉子青見狀不妙,慌忙轉身奔出去搬救兵,片刻後一群人湧了進來,見葉舜郅倒在滿地的玻璃渣裡,頭臉是血,鼻青臉腫,形容狼狽又可怖,嘴裡哀呼呻吟個不停。顧長鈞正靠在洗手檯前,手裡把玩著一支還沒點著的香菸,目光落在腳下的葉舜郅身上,神情冷漠,彷彿有些出神地在想著什麼。
一群人見狀,無不目瞪口呆大驚失色。其中有個葉舜郅的內兄,現任北平警察廳長的,年紀長些,也認識顧長鈞,急忙上來陪笑道:“顧公子,晚上全是舜郅的錯。您大人大量就放過他這一回。我料他得了這教訓,往後絕不敢再得罪了!”一面說,一面掏出火點了,湊過去要給顧長鈞點菸。
顧長鈞點著了煙,瞥他一眼道:“方才出手是我略重了些,傷了你的內弟。貴廳追究刑責的話,明日到我軍部來找我就是了。我今晚另有事,先走了。”
“哪裡的話!小事一樁,鬧著玩而已。”廳長打著哈哈笑道,“顧公子那你走好,不耽擱你了!”
顧長鈞略微笑了笑,洗手檯前站直了身體,皮鞋踩著咯吱作響的玻璃渣,從倒在地上的葉舜郅身邊經過,身影消失在了入口處。
顧長鈞出了洗手間,並沒回方才的倫敦包廂,獨自去了吸菸室,開啟窗戶在窗前吸完了一支菸,最後將菸頭捻滅,轉身回了包廂,進去神色若常,對著陳東瑜和一眾人笑道:“我忽然想起還另有一樁事要辦,有些緊急,我就先行告辭了,諸位繼續。下回由我請客去同豐堂,向諸位賠個罪。”
陳東瑜等人起先自然不肯放,責備他掃興,見他仿似真的有事要走,拽住又灌了他幾杯酒,最後放了出去。
顧長鈞包廂裡出來,從僕從手裡接過衣物,出了六國飯店就往夜幕裡的三井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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