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大叔,今年村子裡添了多少丁、進了多少口啊?”添丁進口,是指生了孩子,男孩子稱丁,女孩子稱口。路靖之這一問,也是想看看村子裡的發展潛力。
村長大叔聽在耳朵裡,卻不是這麼個意思了,臉色變了幾次,用一張笑比哭還難看的老臉湊過來道:“大人,村子裡能生娃的女人有十多個,今年有七個都生了娃了,明年還有兩個女娃娃到及笄的時候了。您看……”漢朝人稱女孩子及笄就是說要嫁人生子了,《禮記》上也有“女子一十有五而笄”的說法。這村長大叔傳承自西晉的習俗,說的也是這麼個意思。
路靖之完全沒注意到村長大叔的醜臉,他經過貝爾戈和納多的醜臉恐嚇,早就免疫了,這時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心裡盤算著按這個遞增速度,多少年能發展起來。村長大叔見路靖之不言不語,心裡更急了起來,難道這位大人嫌少了?
果然,路靖之喃喃自語地道:“這也太少了,按這個生法,啥時候才行啊。”山前村全村人口不過八十多人,分作十餘戶。要是在別的地方,或是人間,每年百分之十幾的出生率,早就人口大爆炸了。而在亡靈界,在溫沙大人的控制下,山前村的人口從來沒超過一百之數。
村長大叔不敢介面了,雖然每年都要經歷這麼一次生離死別,但往年哪有這位年輕的大人這麼磨人的?都是拉了就走,有時連話都不說一句的。也是村長不知道那肥胖騎士在城堡裡沒啥地位,沒能力飼養人類鬼奴,以至於翻譯都沒有,常常是借別家的鬼奴翻譯來充數,借不到時,自然連話都不肯說了。
路靖之卻不知道村長心裡的想法,忽然想到一事,開口問道:“亡靈族收稅一般不收糧食的,你們用什麼交稅?”
村長大叔一怔,心中暗道:“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心中雖然這麼想的,但是眼前這位少年好歹也是一個騎士,只好抱著有問必答的態度回道:“大人,我們用人命。”
“什麼?”路靖之是真沒聽清,他根本沒往這方面想。如果村長說是用糧食換了別的東西或是釀了酒交稅,他都能接受,忽然蹦出“人命”這個詞來,讓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我們用人交稅,大人,用我們的人。”村長大叔提高了音量,從他的眼睛裡能看出一點點悲傷,卻沒有憤怒。千餘年來的壓迫已經讓源自新漢軍的血液變冷了,他們也許已經自認是亡靈們放養的家畜了。付出一些生命,以換取更多人的生存,這不是家畜的邏輯麼?
路靖之聽了這話,心中生出一種厭惡,但是他按捺住自己罵人的沖動,理智告訴自己,這是人類為了求生的無奈選擇。
“那今年你打算交多少人給我?”路靖之的臉色陰沉了下下,他無法對一個出賣村民的村長給出善意。以他的身份,也沒必要偽裝自己的情緒。
村長大叔見大人不高興了,悔得跳井的心思都有了,他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騎士大人拉長了臉,只有期期艾艾地答道:“大人,往年都是由收稅的大人們選的,小人不敢自作主張。”村子裡生孩子生得快了,就會有女人被抓走;生得慢了,就會抓走老人。孩子是繁衍生息的道具,長大了也難逃被徵收的下場。
就在路靖之想要發火時,忽然傳來了一聲豬叫,哇嘰嘰的聲音在路靖之聽來不啻於天賴。
“這是什麼聲音?!”雖然知道是豬在叫,路靖之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他很難相像在亡靈界會有豬的存在。
“大人,是豬。”村長大叔緊張地回答道,話剛說出就發覺不對,馬上改口道:“不,大人,我的意思是說,剛才是豬在叫。”
路靖之哭笑不得地看了村長一眼,這人怎麼腦筋缺缺的?要是不改這一下,大家都當沒聽出來不就得了。還非得鑿回來,自己以為很聰明麼?不過他馬上就把話題轉到正經事上了,問道:“你們還養了豬?有多少頭啊。”
村長大叔見大人的臉色好看了一些,忙答道:“每戶都養了兩三頭豬,約摸幾十頭是有的。有些家裡還養了雞。都是從漢國帶來的,不是這邊的品種。”
路靖之知道,這邊的飛禽最多的是血鴉,走獸最多的是亡靈馬,豬和雞這種東西,只可能來自人間。這山前村又是盛産糧食作物,喂雞喂豬都是再方便也沒有了,可能出生率高,也跟山前村充足的食物有關。
“今年的稅,許你們用豬和雞來抵。一個人的價值,等於他體重兩倍的豬,或是三倍的雞。殺好,醃製好,然後送到城堡裡,就說是路靖之騎士收上來的。人我一個也不要。”路靖之說道:“還有那些打出來的糧食麥子,也按十人份一年的口糧送過來。一粒麥子也不許少。”
材長大叔幾乎傻掉了,今年村子裡不用死人了,有這麼好的事麼?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痛得哎呦了一聲,然後傻笑道:“大人,我這就去給您辦。今天您在咱村裡住下吧,給您宰活雞活豬,比醃的好吃多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