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失火必然殃及池魚。這一回撫遠大將軍肩膀上的,不僅僅是三五萬軍人,更是億萬貧苦百姓的平安。
這不是奪嫡失敗,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就完了的事。這是敗了就遺臭萬年,成了也不一定有好處的事——皇帝年老體弱,要是有個萬一,遠離京城的人就佔了天然的劣勢。
四名心腹重臣皆是心下駭然,這是什麼套路?要說皇帝不重視十四,這幾乎是託之以國運了。但是正因為這個擔子太重,哪有讓未來太子遠離政治中心,幹這種有可能背鍋的事的道理?
晉安才跟他說過“進一步成王敗寇,退一步閑散一生”,頃刻間十四就面臨這樣的抉擇。答應了不一定好,但是當著父皇、兄長、一屋四個滿漢重臣的面軟弱怯戰,推卸責任,他就可以永遠跟一切重任說再見了。
閑散一生,這四個字,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輕巧。
“兒臣領旨。必定不負所望。”
空氣凝滯了一秒,康熙突然撫掌嘆道:“好,很好!傳旨,授皇十四子胤禎撫遠大將軍印信,用正黃旗纛,授予親王待遇,行文稱大將軍王。”
這話猶如在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開。四個老狐貍也不由面面相覷,兵馬未出紫禁城,就先給了一個親王之位,要是十四得勝回來,該怎麼賞?
馬齊立刻上前一步,就要請皇帝三思。
隆科多卻搶在他前頭大聲祝賀道:“這還是我朝從未有過的恩典,大將軍此去必定旗開得勝,報效皇恩。”一句話把馬齊梗得直翻白眼。
康熙又說:“你是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九生的。”
今天之內,已經有兩個人跟他提生日了。十四低頭應是。
“二十六年臘月二十五,你出生前十四天,太皇太後薨了。臘月二十八,朕接見五世達賴使臣,得知西藏劇變,五世達賴已然去世,從那一天起,西藏就脫離中央管轄。”
“直到今日,你長了二十三歲,藏區就動蕩了二十三年。興許,這就是天意吧。”
十四一怔,就聽他說:“回去好生準備準備,見見你額娘。隆科多留下,你們跪安吧。”
隆科多不由又驚又喜又怕,正心跳砰砰之際,忽然聽皇帝問:“你上任半個月了,這個九門提督當得怎麼樣?”
“九門提督責任重大,臣不敢輕忽,一定兢兢業業,報效……”
康熙冷著臉打斷了他:“你的前任們,也都是兢兢業業,為什麼讓你做了這個九門提督,回去細想想。還有,替朕盯著雍親王。”
隆科多悚然一驚:“怎麼個盯法,請皇上明示。”
“如何備辦糧草,如何統禦下人,如何跟兄弟相處,心情好不好,中午吃飯香不香,事無巨細全部報來。”
隆科多一句不敢多問,揣著一肚子疑問回了佟府,又在書房徘徊許久,把鞋底子都磨薄了一層,終於忍不住敲開了佟國維的門:“阿瑪,皇上這是不是防著四爺呢?”
“防著?”佟國維不由搖頭嘆息,“皇上口口聲聲說你的前任們。我問你,上一任九門提督是誰?怎麼死的?”
隆科多臉色一變:“是託合齊。他黨附廢太子,被皇上誅殺。”
“上三任呢?”
隆科多臉色又變:“是烏拉那拉費揚古,他深受皇上敬重,卸任之後,女兒還嫁給了四阿哥。”
這兩個結果迥異的人一比,康熙想讓他學哪個不言而喻。更何況四阿哥是費揚古的女婿,康熙如果要防著胤禛,就不會拿他老丈人做正面榜樣了。
隆科多仍是有些猶豫:“可是如今十四阿哥……皇上要沒有立儲之意,怎麼會連烏雅晉安的女兒都硬塞過去?”
佟國維喟然長嘆,指指自己花白的頭發:“我的教訓還不夠嗎?熱灶燒不得,聖心難測,與其瞎折騰,不如跟著皇上的意思走。鄂倫岱無法無天,遲早是要出事的,我就不信,皇上能故意給你指一條錯的路,把佟佳氏趕盡殺絕!”
另一邊,十四跟胤禛並肩出來,仍然覺得腳踩在棉花上,如若夢境一般,直到看見朱五空捧著寶劍在殿外等他。
胤禛一眼就看見了那劍,瞳孔微縮:“這是追虹嗎。”
雖然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十四點頭,別有深意地問:“還去額娘那兒用膳嗎?”
“當然。你要出征,怎麼能連頓踐行酒都不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