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幹粗使太監退卻,魏珠親手捧了匣子上來,滿臉堆笑:“奴才們卑賤,萬萬不敢觸碰此物,還請萬歲爺親自開啟錦匣。”
“哦?”
這般神神秘秘的樣子引得眾人側目,康熙當眾啟了匣子,卻見匣中之物瑩白通透,大如臉盆,細細瞧來不過一塊凹凸不平的頑石,可無心一瞥時卻見釋迦摩尼端坐蓮臺之上,端莊持重,五官雖然不甚清晰,但是臉上那一抹若有若無、大慈大悲的笑頗俱神韻。
自然雕琢,鬼斧神工。就連素來不信祥瑞的康熙也呼吸一滯,嘆道:“奪天地之造化,集日月之精華!”
兩旁眾人也紛紛齊聲拜道:“皇上仁德通天,上天降下祥瑞,以佑大清千秋萬代。”
康熙這才回過神來,由衷贊道:“老四有心了,也是你素日純孝恭勤,這樣的東西絕不會落入無德之人手中。”
胤禛回道:“謝皇阿瑪,只是這主意是兒子出的,尋找佛像,卻是十四弟出了不少力,兒子不敢貪功。”
十四笑道:“四哥客氣,皇阿瑪,您知道兒子今年大半的時候都在雲貴忙活,哪有功夫管這些。尋得此寶,還是多賴四哥幫忙。”
繡瑜也說:“你們齊心,比什麼禮物都好。倒是此物太過珍貴,皇上,最近太後娘娘身體不適,臣妾想把它進太後,以求庇佑。”
康熙聽了更是高興:“好好好,如此就更好了。”
眾人重新落座開宴,歌舞管絃,觥籌交錯,自是樂業不提。
繡瑜雖然鬧不清為什麼,但是遠遠地見十四端著酒杯去敬八阿哥的酒,臉上是他每次反諷時那種欠扁到了極點的笑容。八阿哥喝了那杯酒,氣得再沒動過筷子。
宴後,康熙自然是到延爽樓安置了,拉著繡瑜絮絮叨叨,從人生理想治國之道談到今兒宮宴上那道脆皮鴨子有多好吃,鬧騰傍晚,剛剛歇下,突然又直起身來一拍腦袋:“不對呀!給朕把老十四叫來!”
“皇上,這宮門都快落鎖了,什麼事兒不能明日再說?”
康熙甩甩腦袋,氣道:“朕忽然想到,老四要送禮,憑什麼要跟他一起,撇開老六?一定有鬼!”說著高聲問:“阿哥們如今在哪兒?朕去瞧瞧。”
繡瑜哭笑不得:“孩子們孝順,憑他是誰送的,您受著不就得了?”
喝了酒的皇帝一定要較真兒到底,梁九功只好去打聽訊息:“阿哥們還沒出宮,現在在水閣那邊看戲說話呢。”
此刻,水閣廊房,八阿哥面色冷峻挽著袖子親手磨墨已經有大半個時辰,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平緩心情的方式。那硯臺裡面已經積了滿滿一池黑墨,才見十阿哥大步進來,滿臉喜色:“八哥,三哥跟四哥他們鬧起來了,你快瞧瞧去吧。”
九阿哥也覺得神清氣爽,抬腳就要走。八阿哥臉上卻並無多少喜色:“他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四哥跟十四弟同心協力,這盤我們就輸了。”
九十二人面面相覷,皆是不解:“我瞧著老十四太小,八哥,你盼著他贏過四哥,不太容易。”
“我不是盼著他鬥過四哥,我是要一個‘亂’字。”
“咱們既無聖心又無兵權。皇阿瑪越早立儲,新君的位置就越穩,咱們就越沒有機會。皇阿瑪一直不立儲,到了那一日,幾方人馬真刀真槍地亂鬥,咱們才能坐收漁利。”
“十四弟是個關鍵,他手裡有兵,一旦皇阿瑪立了旁人,你們說,結果會怎樣?”
當然是會造反!胤禟胤俄恍然大悟。他一反,不管成與不成,京師都要經歷一番動蕩,新君的權威必然被削弱到極點,那個時候他們效仿多爾袞攝政也好,效仿隋文帝逼周皇禪讓也好,總歸是有辦法的。
“所以,我最怕就是他和四哥你謙我讓起來了,”他說著愁眉緊鎖,複又展顏笑道,“不過幸好,我們還有個三哥在。”
外頭,胤祉已經仗著酒勁兒,一巴掌拍在胤禛桌上:“行啊老四,給德妃辦壽也是看在十四的面上,辦份壽禮也是沾了十四的光,你這個哥哥當得還真是便宜。”
胤禛平靜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是沾了他的光,莫不是你派人去庫房砸了我原本的禮物?”
三阿哥渾身一僵,複又張牙舞爪:“你們都聽見了,他自己承認玉佛不是他辦的,這是欺君!”
他狀若癲狂,胤禛臉色鐵青,十四被兩個哥哥按在席上不得動彈,八阿哥等人煽風點火看笑話,其餘阿哥皆唯恐引火上身不敢插話,忽然聽得門口一聲斷喝:“那你裝瘋弄痴,咆哮宮禁,挑撥離間又該當何罪?”
三阿哥回頭一看,卻是康熙坐在肩攆上慢慢過來,頓時嚇得酒醒了大半,軟倒在地。
其實康熙一直不反對兒子們公平競爭,甚至連太子當年明著打壓大阿哥、十四暗著拖八阿哥下水這些事都毫不反感。因為人家政治鬥爭的手段夠高明,姿態很好看,既能優勝劣汰、培養手腕心計,又不會讓外人瞧了皇家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