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得底下宮女連連唸佛,奉承道:“果然還是娘娘的東西好,格格這些日子難得有進膳進得這麼香的時候。”
繡瑜愣了一下,掃一眼九兒的乳母齊氏,摸摸女兒瘦削的肩膀:“承德行宮的廚子,拿手的都是些北菜,難怪你吃不下。有什麼想吃的,還是使人告訴我,叫宮女們做了出來,比外頭的幹淨。”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有人通傳:“太後娘娘使人送了東西來。”
來人卻是太後身邊的老人順嬤嬤,繡瑜忙叫攙起來:“怎麼是您親自來了。”
順嬤嬤笑道:“太後娘娘聽說九格格吃不下東西,特叫奴婢送了熱熱的菌絨筍子湯來瞧瞧。上次京城來人送東西,太後捎了信回去叫太子妃送幾個南邊的廚子來,如今業已到了。”
繡瑜遂笑道:“太後娘娘想到本宮前頭去了。”又摸摸九兒的頭:“你好了早些去給皇瑪麼謝恩。”
瑚圖玲阿又插嘴說:“九姐,我們叫內務府的人制了二百多盞冰燈,就等著十五晚上掛在院子裡頭,映著月亮,吃酒觀燈呢。你再不好起來,天一暖,可就沒有了。”
眾人又笑了一回。繡瑜催九兒上床歇晌,又攆了幾個小的各自回屋,才道:“本宮想在這裡坐坐,齊嬤嬤進來伺候。”
待到其他人出去緊閉房門,她才冷了聲音問:“格格既然吃不慣承德的東西,為何不早回了本宮知道?”
齊嬤嬤跪地長嘆:“娘娘,並非奴婢不盡心,只是南菜再好,可格格終究吃不了一輩子的啊!”
九兒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屋內兩個乳母低聲說話。一個說:“齊氏膽子真大,虧得德主子好性兒,還願意聽她分辨。”
另一個低聲嘆道:“終究還是因為她說得在理兒,也是為格格打算。按理這話不該我們說,可德主子和太後娘娘寵愛,格格也養得太嬌貴了些。鰣魚、菌絨,這都是打一二千裡地以外的地方快馬送來的金貴東西,一般親王貝勒也難尋摸到。格格吃慣了,日後去了蒙古,上哪兒尋去呢?”
“可不是嗎?六格格以前也是金尊玉貴地養著,如今已經找了幾個蒙古廚子在宮裡,專做北菜吃了。
九兒心裡微微一動,輕輕睜開眼,茫然四顧。
與此同時,西北戰場,胡家嶺匪寨後山空蕩蕩的山洞一角,堆著數百個麻袋。麻袋上烙著清軍的官印,以黃麻線束緊,果然是丟失的軍糧。
然而清軍眾人臉上都毫無喜色,看向王二麻子的目光中甚至隱隱有被愚弄了的憤怒。清軍官制的麻袋一個裝糧約半擔,這累起來的麻袋不過三四百之數,跟東路軍丟失的一萬擔軍糧相比,十不足一。為這點糧食,出動了兩位阿哥、三千人馬,跟沒找到有什麼區別?
胤禛抱病疾馳奔波半夜來到這個鬼地方尋糧,此刻只閉了眼睛撥出一口灼熱的氣,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審。”
星禪立馬揚手刷刷幾鞭子抽在帶路的王二麻子身上:“真正的軍糧在哪裡?”
王二麻子驚恐地大喊:“沒有,就,就這麼多。真的!啊——”
他話音未落已經被親兵抬手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捱了好一頓拳打腳踢。他驚恐地連連求饒,突然靈機一現,扯著喉嚨大喊:“糧食不是我們搶的,你們有內鬼!”
他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像撞錘重重轟擊在眾人心上,一眾親兵都不約而同地愣住,遍體生寒。
“真的,真的。那日劫糧車,只是三當家一時昏了頭而已。可你們清軍運糧的人都跟沒頭蒼蠅似的,胡亂抵擋;兄弟們正殺得痛快,不知怎的,隊伍中間突然起了火,把糧食都燒掉了。”
星禪冷笑:“那第二隊糧草呢?也是你們撞了大運,‘一時昏了頭’,又有人縱火?”
豈料王二麻子一臉驚恐加疑惑:“什麼第二隊糧草?哪裡來的第二隊,冤枉啊。你們有大軍在草原上,掉腦袋的買賣哪裡還敢做第二回?哦,地牢裡關了個運糧的官兒,被人從後頭勒了脖子,被我們撿回來的,不信你們去瞧瞧!”
星禪聽說有俘虜,也愣了一下。胤禛一步上前,搶著問:“在哪兒?”
“四哥,那種地方不幹淨!”胤祚側身攔了他,“我帶人去,你在此休息,靜候佳音。”
“一起去。早些完事回去稟告了皇阿瑪,安安心心地睡上一天一夜!”胤禛抄了桌上的馬鞭,大步走在前頭。
胤祚只得趕緊帶入跟上去,順著王麻子指的方向,一路蜿蜒下行,穿過幾道鏽跡斑斑的鐵門,進了地牢。
原來這所謂地牢,不過是一個山裡自然形成的溶洞。陰暗潮濕,不知是什麼東西腐爛的氣味彌漫在空氣裡,讓人幾欲作嘔。
前面探路的侍衛興奮地大喊:“四爺,是阿布凱,佛倫的侄子,東路的軍需官。這個狗雜種,居然還活著!”
然而阿布凱的情況卻不容樂觀,他脖子上有一道刺目的淤青,看上去像自盡未遂的樣子,胸口幾乎沒有起伏,性命垂垂危矣。胤禛命人喚醒他。他見到清軍眾人先是喜得淚流滿面,嘴唇顫抖著開合,卻啞口無言,看來是傷到了喉嚨。
眾人不由大失所望。阿布凱的目光環視一週,落在胤禛身上,突然渾身顫抖,眼睛裡湧上血絲,齜牙咧嘴,幾欲作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