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是園林式建築,既具有了南方園林的山水之景,又兼備了北方宮殿的大氣恢弘。宮牆之間的界限被打破,眾妃都覺得自由了許多,每日二三人相約遊湖的遊湖,散步的散步,其中快活滋味暫且不表。
單說潤四月十一這一天,康熙在瑞景軒大擺筵席,算是搬家之後暖暖屋子。
因為是家宴,康熙帶著諸王在前頭飲酒歌舞,後妃與福晉們在後頭宴飲,端的自在。
“咳咳!”胤祚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早已被六哥許了一堆大風箏洋娃娃的九兒瞬間會意。她趁人不注意,從胤祚桌上端了一盤掐頭去尾只剩淨肉的白灼蝦,跑到水閣外邊,高高地舉到胤禛面前,大聲說:“四哥,額娘賞你的。”
胤禛瞥了一眼窗戶裡探頭探腦往這邊瞧的胤祚,故意大聲說:“九妹,幫哥哥謝額孃的賞。”然後無視某人期盼的目光,把盤子裡的蝦蘸著醬一隻只吃光了,繼續拿著根竹竿釣魚。
胤祚見狀不由聳拉著腦袋。唉,又失敗了,當初五哥跟他說,四哥是個愛記仇的,他還不信。可這都一個月了,四哥都肯張嘴說話了,還是不理他。打胤祚記事起,兄弟倆還沒有冷戰過這麼長時間呢。
胤祚又不死心地端了盤西瓜上來,親手拿著銀勺子把西瓜上的浮籽一粒一粒全剔了,準備豁出面子親自上陣,結果再抬頭時胤禛卻不見了蹤影。
胤祚不死心,帶著魏小寶出來尋,結果在丁香堤邊上遇見了抱著件厚衣裳的蘇培勝。
六阿哥最近忙著討四爺歡心的種種舉動,蘇培勝都看在眼裡,想來都直樂。四爺臉皮薄,卻沒真的惱了,忙笑著指路:“四爺跟三爺、五爺在丁香堤那頭放河燈呢。您先去,可千萬別說是奴才給指的路。”
胤祚如獲至寶,忙令魏小寶捧了西瓜,主僕倆往長堤那頭去,果然看見胤禛跟三阿哥、五阿哥一起蹲在水邊,被侍衛護著往水裡放燈。
胤祚忙上去狗腿地喊了四哥,然後討好地獻寶:“吃西瓜。”
他光忙著哄四哥消氣,卻忘了三阿哥最是個小心眼、愛挑撥是非的家夥。眼見胤禛要伸手去拿瓜,三阿哥故意擠眉弄眼地作弄道:“喲老四,今兒改吃西瓜,不吃蘋果了?”
胤禛登時漲紅了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路,一氣之下甩袖子走人了。
“四哥!”胤祚狠狠地瞪了三阿哥一眼,趕忙追了上去。如果繡瑜在的話,就知道胤禛最要面子,這個時候讓他自己待一會才是正經。然而胤祚此時求和心切,顧不得這許多,就追了上去,結果恰好撞在了氣頭上。
堤壩底下的土地都是有限的,胤禛不過跑了百米遠,就看到了盡頭的階梯,只得停住了腳步。偏偏胤祚還不依不饒地追得很緊,一下子撞在他背上。
胤禛被他撞得身子一歪,頓時火了,回頭推了他一把:“跟著我做什麼?”剛一推完,他立馬覺得不對,一道黑影如風般從他身側掠過,瞬間接近了站立不穩的胤祚。夜色掩映下,胤祚沒有防備,喊都沒喊出一聲,就“撲通”一下滾進了禦河裡。
胤禛呆了一瞬,下意識就想往河裡跳。聽到動靜趕來的侍衛們撲上來抱住他,然後下餃子似的跳下河去。
不甚清晰的月光下,胤禛只能看到水波一圈一圈蕩開,他被侍衛抱在懷裡,卻突然覺得遍體生寒,冷到渾身發抖,血液沖擊耳膜的聲音格外清晰。
終於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找著了!”,然後艱難地拖著渾身濕透的胤祚爬上岸來。侍衛們都是有些功夫在手上的,把六阿哥放下躺平,重重幾下按在胸口上。
胤祚本身會游泳,只是一時不妨才嗆了點水。此刻他咳嗽著吐出幾口水來,幽幽轉醒,虛弱地抬眼看向胤禛:“四哥。”
胤禛抬起的心驟然落下,趕緊和眾人一同上前替他除去濕掉的衣衫,換上侍衛們脫下的外裳,擰幹鞭子裡積的水,脫下披風嚴嚴實實地裹成個蟬蛹模樣。
一個侍衛背起胤祚,問:“四爺,回澹寧居嗎?”
澹寧居是皇子們的住所。
胤禛下意識覺得不妥:“不!去延爽樓!”胤祚經了水,需要最好的照顧,把他送去額娘那兒才是最放心的。
胤祚卻從披風裡探出頭來:“我沒事,別驚動額娘。”胤禛跑到這偏僻的地方來,導致弟弟落水,若是被康熙知道了,挨板子都不為過。
“閉嘴!”胤禛抽了抽鼻子,故作兇惡地把他按回披風裡,直接拍板,“去延爽樓!”
一行人熄了燈籠,月光下一隊黑影悄悄朝長堤另一側迂迴移動。結果走到一半,迎頭撞上一隊燈火通明的鑾駕,卻是康熙帶著哪個妃子,站在河邊看三阿哥、五阿哥放燈,剛好擋在他們的回程必經之路上。
胤禛抿了抿唇,雙手握拳:“我去回稟皇阿瑪。”
“四哥!”胤祚伸出隻手拽住了他的衣裳,“你看清那黑影是誰了嗎?”
胤禛不由語塞,他若能看清,那人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推皇子入水了。
胤祚又問侍衛們:“你們呢?”
侍衛們隔得更遠,只有一個人似是而非地說好像看見個黑影兒躥過去了,但是旁的一律說不出來。
胤祚就說:“先別打草驚蛇,掉頭,我們回澹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