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破草蓆上面,他費力的挺起身子,摸著痠痛的後脖,努力的回憶著昨天的事情,一轉頭便看見小佛爺離自己不到兩尺的地方,正靠著一個破舊的小佛像,半躺著,臉色慘白。小天一下子全想起來了。
“你給我起來!畜生!”小天怒不可恕,一把將小佛爺拎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
小佛爺就這樣被小天拎著,心中卻滿是欣慰,當年那不堪一擊的小鬼頭如今居然也變得這般厲害了。
“說話!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會殺了你,說到做到。”小天咬牙切齒的死死盯著小佛爺:“真的,我長這麼大,從沒如此,如此迫切的想殺一個人。”
“合理的解釋嗎?咳、咳……”小佛爺吞了一口血沫,勉強的笑著:“小天,我知你是不會原諒我的了。那我就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聽完後,怎麼處置,我甘之如飴。”
“說!”小天厭惡的不想再與小佛爺多說哪怕是一個字,講他一把摔在地上。
小佛爺掙紮著坐起,眼裡充滿了柔光,沉默了一會,眯起眼睛,嘴角掛著淡淡微笑,緩緩敘說道:“從前有個孩子,出生下來,便從未見過父母,也沒有名字。可就是這麼一個棄嬰,他居然就這麼活下來了,怎麼活下來的自己也不知道。當這個無名孩子開始有記憶之時,他就喜歡在戰場上撿些死人東西,有時候能拾兩個沾著血的饅頭,運氣好也能拾個銅板什麼的……或許‘喜歡’這個詞用的不恰當,因為這是那孩子能茍延殘喘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吧。”
小佛爺頓了頓,繼續道:“有一天,他如同往常一般,在死人堆裡翻撥著,卻因為半個饅頭,差點被幾個與他相似命運的大孩子打死。這時候有一個男人出現了,如神仙降臨般救下了他,帶走了他,甚至還教了那孩子一些武藝。從此無名孩子便死心塌地的跟隨他,幫他辦事。那男人開武館的,叫無名孩子辦的事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找一些身體健康的孩童,少年去那武館習武。”
小天當然知道小佛爺說的是自己的故事,不過他現在對小佛爺的身世一點不感興趣,皺起了眉頭,冷冷道:“麻煩你挑重點說。”
小佛爺淡淡一笑:“小天子你就讓我慢慢說完吧。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能再和你這麼說話了,要是小澤子也在就好了。”
小天聽他話中有話,但也不明其意,便是沒有在打斷他。
“咳咳……”小佛爺猛烈的咳嗽了起來,臉色更加蒼白了:“有一天這孩子遇到了兩個和他差不多的傻孩子,這兩個傻孩子卻是沒有看不起這無名孩子。無名孩子在這兩個傻孩子那裡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尊敬,被人信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無名孩子暗下決心,即使自己死,也要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信任。這兩個傻孩子也被無名小孩帶進了那男人的武館。無名孩子覺得自己算是為那兩個傻孩子做了一件好事。可後來,無名孩子發現了那男子的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男子開武館,開鏢局都只是幌子,他真正做的是人體器官的黑暗交易,專供達官貴人或吃,或醫病。無名孩子急了,他發誓拼了命也要將那兩個孩子救出,一直在找機會,終於讓他等到了,可惜的是,他只帶出了一個傻孩子。將其中一個傻孩子帶回一間破廟,他又去找另外一個傻孩子,但是沒能找到,自己也被亂箭射中……咳……”
小天聽到這裡,清秀的眼眸裡已噙滿淚水:“小佛爺,別說了。你傷怎麼樣?這段時間我照顧你,傷好了咱們一起去找小澤哥哥。對了,洛川鎮上不是有韓醫師嗎?”
小佛爺笑著搖了搖頭:“小、小天子,我怕是不能隨你去找小澤子了,昨日那箭上是抹了毒的,現在這毒早已是遍佈我所有經絡,估計是半個時辰都撐不下去了。”
“走,我現在就帶你去找那韓醫師。”小天言罷背起小佛爺就要走。
“小天,你聽我說完,”小佛爺拒絕了小天:“那韓醫師與榮昊是一夥的,所有器官移植都是在那姓韓的畜生醫館裡做的。蛇鼠一窩罷了,這世間哪有什麼善人啊?”
“小天,”小佛爺看著小天,眼角也是不忍的落下一滴淚:“別管我了,我累了,真的很疲倦。其實我的命早該絕了,能活到現在已經很知足了。我很開心,今天真的特別開心,在我漸漸感覺到這個世界冰冷的時候,我遇到了你和小澤子,真好!”
小天已是不忍再看,也沒有勇氣再看小佛爺了,只是抬著頭,側望著遠處,神情悽清、茫然。
小佛爺嘆了一口氣:“小天子,別讓淚流下來!”
“小天!”小佛爺聲音猛的大了起來,就好像身體完好之時,小天熟悉的那個小佛爺一般,但小天知,小佛爺也知,迴光返照罷了。
小天怔怔的看著他。
“最是年少輕狂時,不道離別不道傷!”小佛爺狂笑道,笑得高亢蒼涼、撕心裂肺;笑得滿面淚水,哽咽不止。
“啊啊啊!!!!”小天他想哭,但只是狼嗥般幹嚎了幾聲。由於情緒的沖動,使得小天的半邊臉扭曲得變了形,肌肉痛苦地抽搐在一起。
小佛爺死了,時年十五歲。
小天將小佛爺埋在了牛巴寨他住的那棵大樹下面,沒有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