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黨知道，要想跟皇帝打官司，幾乎都沒有贏的可能，朱四既然敢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些話，自然會把證據準備好。甚至他口中的某位宗室，雖然朱四還給自家親戚留著面子呢，沒有說出其名，可一旦需要，那人也準會出來為皇帝作證的。錢謙益的官司不打還好，真若是跟朱四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沒準兒最後死的比他爹都慘。
朱四的評書小段兒收效不錯，掌聲喝彩聲不斷，這讓他更有信心為了人民藝術的偉大事業再接再厲了。於是他讓張福祿端過茶盞來，喝了口茶後又繼續說道“書接上文，話說不久後，清軍便南下了，江北四鎮是降的降、散的散。弘光朝每年四分之三的國帑都用來養活江北的幾十萬廢物，結果全打了水漂不說，江南的軍事防禦因為無錢，所以形同虛設，弘光朝也就此消亡了。那麼我大明國朝就沒有忠臣義士了？咱們就說錢謙益的身邊有一位紅粉知己柳如是，這位柳家娘子眼看國破家亡，便拉著錢謙益要投水自盡，以身殉國。如果當初錢謙益真的這麼做了，那麼他也不失為臨危一死報君王的好漢。但是錢老先生雖然被柳如是強拉到了自家池塘邊兒邊去投水，他卻因為花池裡的水太涼而拒絕自殺。朕倒想有時間去探一探他南京錢府的花池，也想問一問那花池，它憑什麼要那麼涼，竟然敢阻擋自家老爺以身殉國、成為英雄，真是好沒道理！好在錢謙益是個通達之人，覺得水冷，也害怕柳如是自盡時著涼，便生拉硬拽的把柳如是也弄回了家，避免了秦淮八豔變成秦淮七豔的人間慘劇。朕也在這裡深深的對那位被認為是謙謙君子和良師益友，實則卻是愛財如命的——錢謙益先生道一聲謝。當然了，柳如是已經嫁給他做了繼室，不過朕還聽說柳如是成為他的繼室的時候，他的原配正妻還沒死呢。不過恐怕用不了太久，那位正妻便會被錢謙益這番手筆給活活氣死。這裡邊兒的所謂個人家事，其實不該由朕來瞎摻和的，但是從此柳如是那一顆好白菜便讓豬給拱了，朕也著實為柳家娘子傷心啊。”
朱四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罵街了，於是趕忙向眾人解釋道“眾卿家也休怪朕話語爛俗，只怕那位爛俗之人還受不起朕這爛俗的一罵呢。什麼狗屁的江左三家，一個個的品行和德行，竟然不如妓子。朕再說說秦淮八豔裡的另一位忠義女子顧橫波。在李自成寇京之後，這顧橫波也選擇了與丈夫龔鼎孳一同投井。龔鼎孳其人大概也不用朕來給眾卿家介紹了，他也是和錢謙益齊名的所謂‘江左三家’之一。至於德行呢，也和錢謙益一般無二，卻也比錢謙益還要好些，畢竟他可以在李自成進京時真的去投井。只不過也沒死成，後來又從井裡爬了出來。自從井裡爬出來之後，這龔鼎孳便改頭換面、不想再做大明的純臣了。他先去投奔了大順軍，繼而又跑去抱上了清廷的大腿，從此成了一個三姓家奴。也許像他這樣原本貪戀紅塵的人，在死過一次之後，會更加的珍視生命吧。龔孝升因為沒有死透，而在滿洲入關後再次選擇投降，而且無論顧橫波怎麼勸說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心。這位名儒的貪生沒有遭到急需漢家士子擁護的滿清朝廷的厭棄。不管他龔鼎孳去沒去死、死了沒有，可他畢竟是所謂的一代‘名儒’嘛。從此以後，龔鼎孳便為清廷盡心盡力，甘為犬馬，自己不但被清廷賞識，連他的夫人都從清廷得了個一品的誥命。清廷對龔鼎孳也算是舍了本兒，可惜龔鼎孳的夫人嫌棄這誥命太髒，拒不接受，轉而送給了妓子出身的小妾顧橫波。而顧橫波為了成全自家夫人的高潔，無奈只好硬著頭皮接受了。如果多爾袞要是知道自己封出去的一品誥命居然都被人家嫌棄，還被轉了手、而且還是被轉手甩給了一個妓女出身的小妾接下了，真不知他心裡會是什麼滋味。誒呀，又能有什麼滋味？清廷的順治小皇帝不一樣把秦淮八豔中的董小宛弄到身邊了嘛，咱們再來說說董小宛。”
這時，顧亭林覺得朱四越說越不像話，連忙拱手打斷朱四說“請聖上自重，秦淮八豔之中卻有許多女中丈夫，但是再若指摘那些人，恐怕會髒了聖上的口。所謂非禮勿言、非禮勿視啊。”朱四正在勁頭兒上呢，顧亭林的話讓他感覺很是尷尬。不過細想顧亭林的話也很對，過猶不及適可而止吧。於是朱四合上紙扇，再一拍龍膽——散朝啦。
其實朱四這段兒評書裡的江左三家，早已經臭了大街了，顧亭林不是不想罵，雖然他曾經非常崇拜錢謙益，可道不同不相為謀。像他和王船山這樣的真君子，做事總會想著給他人留有餘地，不至逼人過甚。更何況罵人的還是皇帝，罵過頭了有失體統。朱四是自己的學生，顧亭林有理由阻止朱四繼續胡鬧下去。其實只要朱四不想江左三家入朝，一百個瞿式耜瞎嚷嚷也改變不了現實。朱四還得罪那些真小人去幹什麼？
人家畢竟是東林領袖，一旦被逼急了，筆墨紙硯伺候著，從此就開始和你朱四對罵，你朱四難道還想大興文字獄不成嗎？大明國朝又不是大清，從不流行文字獄啊！明朝三大才子之一、有一闕《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那位文憲公——楊慎，當年折騰的那麼甚，從大禮儀之爭開始就一直跟皇帝作對，就差點兒沒把嘉靖皇帝給氣死過去，最後不也只是被流放了事嗎？不但如此，楊慎還被穆宗隆慶帝追封為光祿寺少卿，熹宗天啟帝又追諡為‘文憲’，所以世人皆稱楊慎為楊文憲。
您瞧瞧，和皇帝掐架都有掐出名的，楊慎就是一位。還有海瑞，抬著棺材跟嘉靖皇帝幹，最後到底把嘉靖皇帝給幹服了。天下第一言事疏，誒呦，嘉靖爺看著那個揪心啊，可無論有多揪心，他也不敢真的把海瑞裝進棺材裡頭去。海瑞還說了，寧可用自己一死換來皇帝的振作，嘉靖爺想說“我振作你大爺，你死了老子怎麼辦。寧可被你氣死，也不能被天下人罵死。人固有一死，所以與其你死，不如我去死，所以由著你氣死我算了。”就是這《天下第一言事疏》，皇帝、嚴嵩、滿朝奸佞統統被海剛峰罵了個遍，這封奏摺，嘉靖爺竟然堵著氣看了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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