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不好意思了。”王昉哼笑一聲,身子崩得筆直。臉上卻還掛上一絲不知所謂的痞笑。“白日裡喝多了酒,睡得沉。不知道仁兄找我何事?”
“那自然是殺人滅口。”那人猝不及防地站起來,一個大步上前,越發地逼近王昉。
“你敢。”王昉瞪著他,猛地立起來,往後一跳。看著這人越加逼近的身形,無奈將手伸出一隻,用手一擋,將自己和他拉開了些許距離。大吼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剛喊完,心裡一個咯噔,猛然反應過來,暗道遭了。
他說殺人滅口的時候,自己連問都不問為什麼,豈不是預設了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方才不辨他是否包藏禍心。正準備插科打諢地揭過去,熟料竟被他詐漏了底?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果然聽到了。”那人忽然勾唇,溫軟一笑。覺得著孩子看著聰明怎麼傻乎乎的?略一抬手,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揚聲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亂殺無辜。”
說著,利器的寒光一閃,撕破這寂靜昏沉的夜,直直向王昉襲來。
王昉下意識地一個躲閃,順勢撲在花叢裡。右手總算扯出了袖子裡的旗花,順勢就要拉開。
手腕忽然一痛,那旗花被人打落開。王昉還來不及叫一聲痛,再一個暗影撲來,將王昉徹底按在了花叢裡。
完了。王昉心裡一顫。臉被結結實實地摔在牡丹枝上,被劃得生疼。
暗影伴著破空的淩厲聲音將落,王昉猛地屏了息,豁出去般閉上了眼睛,忽然大喊。“你敢殺我,我爹是王執。”
他爹怎麼就不是佛祖呢?保佑他逃出生天。電光火石間,王昉王少爺還在悠悠哀嘆。今天真是特麼太倒黴了。
“住手。”亭裡那人眉頭一皺。沉沉的聲音回響在暗夜的牡丹亭裡更顯森涼。
正欲出手的暗影一頓,霍地收了掌,一手拽住王昉,將他扔進了亭子裡。在那琉璃燈光影交錯的地方,步子一抬,重新隱匿在了漆黑的夜裡。
王昉還沒籲口氣,揉一揉被方才有如破布一般扔在地上而折了的老腰。衣領一緊,被人又拽了起來。不期對上一雙冰涼幽邃的眼睛。那雙眼睛在他身上從上到下逡巡良久,在忽明忽滅的燈光裡深深望著他。
“你爹是王執?”那人忽然玩味兒一笑。劍眉飛挑著,低垂著頭。看似狂放的臉上略顯出一絲隱忍著的頹意。
“如假包換。”饒是王昉心裡再惴惴,也知道是那聲“王執”起了作用。瞬間眉開眼笑,中氣十足。
再不管他爹當年送他來洛陽時,諄諄教誨他的“為人低調”。尚且稚嫩的臉上丟了驚恐,濃密纖長的睫毛抖了抖,猛地推開了他。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打了的手腕,利落地站了起來,睥睨著他,身影孤高自許,目下無塵道。“你現在還殺我嗎?”
他爹是王執。那位正權傾朝野的大人物,便是遠在京城也能蔭蔽住在洛陽的他。既然方才那句話起用,那麼王昉斷定這人知道他爹。
下一句話,王昉並沒有說。可他覺得眼前的人同樣知道。
你若是殺了我。可擔得起日後血洗洛陽城的罪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王昉壓根都沒懷疑過他爹那麼一護短的人會不會替他報仇。
“好一個王執。”那人抬手看他。忽然大笑一聲。一手拍在桌子上,那石桌震顫著不住抖動。將桌上羅列井然的棋子震得亂做一團。
“好,好,好。”那人笑出了眼淚。淩厲的光向刀子一般刺在王昉身上,片刻後,偃息怒火,喟嘆一聲。正兒八經地幽幽道。“我不敢。”
試問天下誰敢呢?整個天下都是他姓王的。
“百年事,千秋筆。小公子可知蒼茫百代,江山不盡,罵的,都是當年炙手可熱的罪人?”那人站了起來,逡巡著王昉那張鄙薄嘚瑟的臉。苦笑著,抬起步子慢慢消失在沉沉夜色裡。
救了他命的,又哪裡是王執?左不過是那人捏在手裡的權利罷了。
權臣囂張如斯,可誰能奈何?
“你爹才是罪人。”王昉揉著腰,惡狠狠瞪著他的背影。黑煞了臉,清亮的眼裡一陣怔忡。
逃過一劫總是開心的。可敵人放了他,看著敵人就這麼靜靜走開也著實太不甘心了。
“爺我招誰惹誰了?”王昉疼得咧著嘴,一下午加晚上醞釀的怒意終於爆發。在亭裡大聲咆哮一聲,看著那滿園的牡丹花,心裡一橫,摸出火摺子,扔在牡丹園的花叢裡。
園子裡的殘枝敗葉還沒人收拾,那火星方出來就竄的老高。映照著王昉那張氣到猙獰幼稚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