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65。”
瑪德琳現烤現做,價格自然貴點。
姜懷玉喜歡吳泉的態度,自從她成為“啞巴”以後,見過太多同情特殊又或高高在上的眼神,他們似乎在窺私她的過去,企圖從她身上挖掘出悲慘故事,並且藉此來發洩自己分泌過剩的憐憫,再把她當作談資講給別人聽,襯得自我格外道德高尚。
姜懷玉坐在昨天的位置,聽見男人喊了一句:“寶貝,一份馬德琳。”
她心裡突然不悅。
霧散開了,遠山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再也沒有青綠,只是光禿禿的一片。
一對恩愛情侶?姜懷玉挑眉,翻起從書架上隨意抽的一本書,開啟才知道是《追憶似水年華》。她剛明白自己性取向那段時間,就看過這本書了。
“好,馬上。”
講話的聲音很淡,也很輕,不留痕跡。恰似風的私語。
姜懷玉職業病犯了,想這種聲音太適合深夜電臺,容易勾起人心底的秘密。又覺得這姑娘講話聲太小,中氣不足似的,白白浪費了一個好嗓子。
姜懷玉翻書的動作頓了頓,眼神黯淡,那片黑色的海洋又重新醞釀起風暴,好嗓子?或許廢了也好,免得招來禍害。
然後她捧著書,一頁沒動,轉而看著岑茉端著精緻地小盆推門出來。岑茉沒發現她,只顧著把剛準備好的馬德琳交給吳泉。吳泉負責一道送過去。
“有客人啦”岑茉問,喜悅在她的眼底閃爍。
吳泉努努嘴,示意。
岑茉偷偷瞟過去,正好和姜懷玉對視。
女人和女人的目光相碰了,如同曲折狹窄的山路上兩對車燈相碰一樣,敏感的天性使得她倆從中都預感到了有相撞翻車跌進懸崖的危險,姜懷玉神情自若,她從不畏懼深淵,岑茉卻率先移開了眼睛,手都攢成了拳,心跳一聲大過一聲。
姜懷玉想,這個裝啞巴的小騙子。她卻忘了,她自己是最大的騙徒。
岑茉已經陷入了頭腦風暴,我該不該去和她打個招呼?她還記得我嗎?她為什麼要看著我?是在期待我向前嗎?如果我不去她會不開心嗎?我去了但她又不認識我該多麼尷尬啊。
吳泉把一切看在眼底,拿起電話講:“喂?老公?幹嘛,我上班呢?啊?”吳泉扭頭,指了指電話又指了指姜懷玉所在的位置。拍了拍岑茉的肩便往吧臺外走。
欸
岑茉慌張地看吳泉又看姜懷玉,見她老神在在,拿著書翻看。
姜懷玉其實心裡開心極了,得,不是一對。
但她也不知道她為啥開心,姜懷玉在岑茉過來之前故意拿出一副漫不經心的作態。
岑茉做了一萬遍心理準備,模擬了一切對話的可能性。拿出“正常人”的樣子,端著餐盤走過去,她把東西放過去時,那模樣可真是小心翼翼極了。
岑茉打算轉身就走,卻被扯住了衣角,遞過來的手機螢幕上的字掉進她眼底。
「下次可以和我講話,不用寫的。」
岑茉臉紅,點點頭逃竄進吧臺。
紙巾一擦手,已全然被汗浸透。
她有很多疏解情緒的辦法,聽歌是其中一項。帶上耳機,岑茉在自己的世界裡平複心情。
姜懷玉往卡布奇諾裡撒糖,又攪拌了些許,將奶和咖啡融合。抿了口才直接上手拿蛋糕,剛剛從烤箱中取出不久的瑪德琳,還有些燙手。有著貝殼紋路的表面閃著溫暖的金黃色光輝,抹茶與白巧克力撒了些許,此時輕咬下去,蓬鬆的蛋糕夾雜著暖融融的蒸氣撲入口中,甜蜜與苦澀糾纏著,姜懷玉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她手裡的書正翻著那一頁,普魯特寫到:“突然,往事浮現在我的眼前。這味道,就是馬德萊娜小蛋糕的味道,那是在貢佈雷時,在禮拜天上午,我到萊奧妮姑媽的房間裡去請安時,她就把蛋糕浸泡在茶水或椴花茶裡給我吃...它們的形狀——包括扇貝狀小蛋糕的形狀,它豐腴,性感,但褶皺卻顯得嚴肅,虔誠...”
食物是太有治癒力的存在了。
姜懷玉忍不住看岑茉,她嫻靜地戴著耳機的側臉,鼻尖小巧可愛,她又看她的手,想知道那上面是否有神奇的魔法?
吳泉這時候回來了,取下了岑茉的耳機,改為用音箱。他倆討論著午飯問題,姜懷玉卻被她所聽到的歌聲給震驚到了。
是她的歌,準確來說是她在節目裡翻唱的歌曲。她以前業餘時間是個電臺主播,冰淇淋f“淮南之魚”的主播。
這首歌顯然是從節目中擷取的。
姜懷玉失神地抿了口咖啡,苦澀極了,她想再放幾包糖。
接連幾首,都是她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