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裡希沒有回答。
一個猜測浮上了蘇拉的心頭,她努力使自己顯得平靜一點:“你父親……埃爾弗雷德·奧布裡才不是那個被巫妖侵佔身體的人,是你!是現在正在說話的這個靈魂……對嗎?”
她停頓了一下,感到之前聽到的那些訊息在此刻又被重新排列組合,形成新的結論,“埃爾弗雷德·奧布裡的行為太明顯了,而你,才是躲在他後面的那個人。你是從什麼時候取代希克斯·奧布裡的?應該不會太早……那是在那場爆炸裡嗎?希克斯·奧布裡受傷昏迷過去,你就趁機擠進他的身體,為了不暴露,你蠱惑了埃爾弗雷德·奧布裡,利用他對兒子的愛,將他對煉金師的不滿無限放大,然後慫恿他驅逐了全城所有的煉金師,這樣一來,就不會再有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可以放心地利用希克斯·奧布裡的身份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哦?”希克斯挑著嘴角,“可是你們不是說,意志強大的人是不會被我有機可乘的嗎,那我怎麼蠱惑埃爾弗雷德那個老家夥?如果他剛才不跑,你們檢查的時候我就會暴露,對他來講不是一件好事嗎,他為什麼要幫我?你們總不會以為,他真的比追出去的那個傻大個兒要弱吧?”
蘇拉滯了一下,卻見海因裡希搖了搖頭,“在一開始你利用‘希克斯·奧布裡’這個身份,慫恿挑唆他將煉金師從拉佛加維城都驅逐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別的路了,他只能聽你的。”
蘇拉想通了,她繼續道,”沒錯,而且不僅是這樣,在拉佛加維城被轉移的不久之後,埃爾弗雷德·奧布裡一定也發現了你的不對勁,但已經晚了。你甚至可以用希克斯來威脅他,畢竟你已經在他兒子的身體裡了,如果想要做什麼,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告訴他,如果在這樣的時刻他不沖出去,不把嫌疑都引到自己身上,那麼你就’吃掉‘希克斯的靈魂。——埃爾弗雷德只能相信你,因為除了相信你以外,他的兒子必死無疑。而他要做的很簡單,只需要拖延時間就好了,距離祭獻魔法結束還剩不到四個小時,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巫妖的前提下,他只要躲起來,憑藉著他對這座城市的熟悉,沒有人找得到他。等到時間結束,亡靈裂縫開啟,你回去,自然就把身體‘完完整整’地還給了希克斯,到時憑藉著他們父子的實力,就算不做這個城主,依然可以在大陸上立足。你是不是這麼欺騙埃爾弗雷德的?“
希克斯·奧布裡抬起手啪啪地拍了兩下,給她鼓掌。“反應得很快嘛,看來是我小看你了。”他說話的時候眯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蘇拉,表情裡全然是不加掩飾的猥瑣和下流,使得這張原本還算得上英俊的臉頓時變得可憎又可怕了起來。
“只可惜我已經脫離了低階趣味,肉體上的歡愉對我來說毫無吸引力,不然的話……”他又嗬嗬地笑起來,像一個破舊的風箱,”你還是很惹人喜愛的。“
他的目光如同一條滑膩冰冷的舌頭,隔空在蘇拉的面板上劃過,引起一陣令人不適的戰慄。蘇拉咬著嘴唇忍耐著沒有表現出來,強迫自己抬起頭和他直視著,“你令人作嘔。”
“哎呀,被年輕女士這麼評價,我可是會生氣的喲。”巫妖用希克斯聲音嘲弄地說,還伸出了一根手指,企圖送到蘇拉麵前,被海因裡希的一道劍光逼退了,“真護短啊,兩個人欺負我一個,這就是公爵夫婦的行為嗎?”他低著頭,聲音從齒縫間滑出來,比之前更加令人難受,“原本想給你一次機會把剛才那些話收回,但是現在不行了,我生氣了,你們要付出代價。”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海因裡希,“讓我看看,你的臉不錯,身材……身材也可以,年輕可真好啊,連面板都是緊致的,太棒了,我聽見了,你的心髒跳動得很有力,即使是現在,也沒有變得更快一些,這說明你的情緒很穩定。很好,我比較喜歡你的身體,——啊,等會兒就是我的了。”他又轉向蘇拉,“至於你嘛,可愛的女士,等我‘變成’他,我就跟你好好玩玩兒,你看起來就很可口,應該會很好玩吧。”
“蘇拉。”
海因裡希忽然叫了她一聲。
他仍舊背對著她,把她擋在身後,並沒有回頭,只是淡淡說道,“你和他們先帶著亞倫出去,在外面稍等我一會兒。”
蘇拉遲疑了一下,抬頭去看希克斯·奧布裡,然而後者只是冷笑著抱著雙臂,歪歪扭扭地站在原地,似乎絲毫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顯然他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有信心,堅信自己一定會勝利,會贏得面前的這具身體,然後從從容容地從地下室走出去,再收拾她。
蘇拉想起自己在羅傑·卡恩斯的葬禮上默默許下的誓言,她發誓會殺了害死羅傑·卡恩斯的兇手替他報仇,而且從狀況來看,亨利的贏面或許並不大,應該走嗎?還是應該留下,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她猶豫著。
“蘇拉,”海因裡希又道,他的聲音裡沒有急迫,也沒有絲毫的不冷靜和慌張,彷彿現在只是之前生活裡那麼多時刻中最普通的那一個,“聽話,放心吧。”
蘇拉點了點頭。
她不能留下。
如果對手是其他人,她留下或許還能幫上一些忙,可偏偏是巫妖。巫妖擅長精神攻擊,她知道自己膽小又軟弱,性格並不堅強,意志也不夠堅定,留下反而會成為拖累。
她一邊緊盯著巫妖的動作,一邊退到行軍床旁邊將亞倫扶起來,被這變故嚇傻了的藥劑師伍利打了個激靈,猛地站起來,連忙出手幫忙,還拽了斯彭德·喬納森一下,”別哭了!哭有什麼用!快起來,我們走!“
斯彭德·喬納森被他推得差點摔倒,踉踉蹌蹌往前撲了兩步才勉強站住,急忙用已經髒得看不出本色的衣袖擦掉眼淚,跟著蘇拉和伍利一起朝門口移動。
“我在上面等你。”
路過海因裡希身邊時,蘇拉腳步沒停,用大家都能夠聽到的音量平靜地道。
她相信海因裡希,就像從前在迷霧森林、在琉西塔克、在杜美伊的每一次一樣。
海因裡希笑了,“嗯,麻煩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