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見那個人。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還記得那天的天空碧藍清澈,沒有一絲白雲,溫潤清透的如一塊無暇的美玉。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所有的悲劇都發生在雨天。
越過寒冷的冬天,春天的氣息分外的讓人振奮,就連一向心無旁騖的我,也不禁多看了兩眼路邊樹木新綠的嫩芽。
身上的高檔西裝讓我分外不適,對這種束手束腳的正式穿著我一向敬謝不敏,但這可是姐姐親手為我挑選的,只為了與她心中的那個人見面。除此之外,我還花了大量的功夫練習我的餐桌禮儀,說實話,真的比我做論文累多了,但為了姐姐高興,為了不給姐姐丟臉,我做的甘之如飴。心中隱隱的猜到,這個佔據了姐姐所有心緒的男人,必然有著極好的家世。一入豪門深似海,善良溫柔的姐姐能夠應付的來那些繁瑣的人際關系嗎?唉!又想遠了,八字還沒一瞥呢?先應付這場面試吧!
豪華的酒店,豪華的房間,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奪走那個人的光彩,彷彿所有的光線都落在那個人身上,甚至連姐姐也不能搶走半分。
我無法移開視線,胸口緊縮的痛著,急促的跳動聲,響亮的讓我幾乎要懷疑整個房間的人都能聽到。
那人只是隨隨便便的坐著,神情冷淡,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更是冷漠如冰雪。燦若明星,我的心中湧上這樣的詞彙,卻仍嫌不足,從沒有想過世界上竟會有比姐姐更完美的面孔,即使冷如冰山,仍無損他超人的魅力。
這個人是姐姐的愛人,我在心中默想,該高興的,但為什麼,口中如此苦澀?我不明白。
直到姐姐擔憂的視線撞入眼簾,我才驚醒。這是怎麼了,我怎麼可以失態,姐姐可是十分重視這次的見面。
拘謹的站著,一向恣意的我第一次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沒覺得不對,彷彿我就應該這樣站著。
“你就是顧惜雨?”那人冷冷的問。語聲低沈悅耳,仍是說不出的冰冷。
我點頭,不知該說什麼,這人的氣勢太驚人,讓我無法不手足無措。他是誰?
“沒告訴他我是誰?”仍是冷冷的聲音,沒有指名道性,卻顯然是問姐姐。
“因為你沒有說──”姐姐囁嚅,如做錯了事的孩子:“我以為,你不喜歡我說──”
他沒有反應,面無表情的盯著我,片刻,他開口“唐擎,”不待我反應過來,他便已轉向姐姐:“你教我做的事已經做到。明天你不用上班了,跟吳伯一起準備婚禮的事。”
站起身,他經過我的身邊,俯身看我,“我不欣賞你的手段,卻欣賞你的才能,希望今後不會在發生類似的行為,在我的公司裡,我不允許任何欺騙。”冷冷的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良久,我才從迷朦中清醒,彷彿夢境一樣的不真實,我幾乎以為那個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完美的不可思議的男人是我的幻想。如果沒有一邊侷促不安的姐姐,如果沒有面前那一桌美食,如果那個男人沒有說他叫唐擎。
如果是夢該有多好,可惜。不是。
“他,他就是這樣,你別見怪,其實,他對我很好的。”姐姐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又不真實,很好嗎?那個如冰山似的男人,會很好的對姐姐,或許吧,這樣美麗溫柔的姐姐,沒有人會不疼愛。
“他說欺騙是什麼意思?”我怔怔的。問他的指責我分外的在意,我感得出他語氣裡的輕蔑。
我的聲音出奇的幹澀,姐姐竟然沒有聽出來。
她沉默片刻,同樣苦澀的說:“他知道你替我做企劃的事。”又沉默了會,她接著說:“他不許我婚後出來工作,以後,你也不用再麻煩了.”她故作輕松的說,但是氣氛仍是一般的沈悶。
“別多想了,看,這裡有這麼多的好吃的,你一定餓了吧,多吃一點。”姐姐將我拉到桌邊,憂心的眼神,一下又一下的像我投來。
我機械的動著筷子,一點也不餓,反而胸口悶的難受,一點東西也塞不進去。
“別為我擔心,我已經習慣了。”姐姐不再為我夾菜,神情苦澀的看著我“我知道你怕我不開心,可是,我愛他,那麼那麼的愛他,只要看到他,我就可以開心一整天,我從沒有想過他會跟我求婚,我真的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不管他愛不愛我,只要天天能看見他,要我怎樣,我都願意。不過,他應該是在乎我的,喜歡的他的人那麼多,他卻單單選了我,他是在乎我的,是不是?”姐姐看向我,一臉的脆弱。
“當然。”我將她擁入懷中。姐姐真是愛慘那個人了,愛得如此沒有自信,愛得如此卑微,我勉力收拾起紛亂的心情,那個人就要成為姐夫了,除了為姐姐的幸福祈禱,我還能作甚麼呢?
從那日起,那雙冰冷的眸子夜夜入夢,黑暗中我渾身冷汗的坐起,意識到自己整個心靈都已經被那個將是我姐夫的男人佔據,甚至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我與姐姐竟然會墜入同一個深淵,那麼,至少有一個人會幸福,這已足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