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座上放了塊薄毯,往常傅聞遠都會用這段時間補補覺,但今天的睡意卻不是很強。可能是因為白天說話太多,他覺得口幹舌燥,喝水也不能緩解。腦袋裡的神經也像是過於興奮了,鬆懈不下來。
這是持續工作的後遺症,往常只要回到住所休息休息,按頓吃幾天飯就能緩過來。
傅聞遠以前也出過省,三年兩年的換地方,但這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的獨身,阿姨沒有跟來,幹休所給他騰出一整套院子,卻只有他一個人住。
秘書戰戰兢兢提了幾次,即便找的人不留在家裡,也需要按時過去給他做飯打掃,但都被傅聞遠回絕。他過來的時間不過一週,大半是在外頭,所以秘書也還沒想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
暫時閑下來,又睡不著,傅聞遠腦袋後仰,靠在座椅上,想起早上那通電話,想起江越淩說的“不太好”。
雖然沒有再見過雲溪,沒接過雲溪的電話,也不看他發來的也許通篇都是怨懟和憤恨的簡訊,但傅聞遠還是無法理解,當初分別是那樣的情形,兩個月前,雲溪還在換著號碼騷擾他,現在江越淩說的“不太好”,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車程比較長,回到幹休所下車時,他還是有些迷糊了,但醒的很快,跟秘書互道再見後,就穩著腳步進了門。
客廳燈沒開,空空蕩蕩,但傅聞遠仍覺出一些不對。
放下鑰匙朝裡走幾步,就看見廚房亮著燈,咕咚咕咚的聲音越來越大,阿姨聽見動靜,也轉過身來,看了他兩眼,眼眶驀然紅了,又掩飾般地轉了回去:“先生回來了?飯就好,洗洗手就能吃了。”
傅聞遠嗯了聲,抬腳往臥室去。早上江越淩沒說完的話,大概就是這個。
公歷九月二十五號雲溪走後,農歷正月初七他走前,他一直都沒再見過阿姨。
正月初一大中午,他去江越淩家拜年,寧書達跑過來開門,笑得很和氣,直說他錯過了,阿姨剛剛出門。
江措措一直嗚嗚啊啊地要往廚房跑,被寧書達抱住,傅聞遠不好再留,怕他口齒不清頭腦不利地再喊出奶奶來,兩方都尷尬,於是只坐了不到五分鐘,就起身走了。
砂鍋的蓋子一開啟,馥郁的香氣就飄出來,暖烘烘摻著熱汽滲進空氣,裡頭有點菌的腥氣,又有生薑的辣味,沒等入口,胃就順著記憶暖了起來。
阿姨盛了一碗放在傅聞遠面前,一面擺盤子一面說他:“你出差回來愛頭疼,煙就不要再抽了。起碼這兩天先別抽,緩一緩。”
傅聞遠沉默著將煙熄滅,端起碗喝了口,那點不真實的漂浮感就在頃刻間散了。
此情此景,他跟個做了錯事又終於被母親原諒的孩子沒什麼兩樣,只是他終究不是什麼小孩,心頭也不是竊喜。
傅聞遠幾口把湯喝幹淨,說道:“您把砂鍋也帶著幹什麼,怪沉的,要什麼都現買就……”
“你知道什麼,砂鍋要用的時間越長,燉的湯才越香。新鍋我不要的,那都是什麼味道!”阿姨垂著眼,絮絮叨叨,“都是用順手的,小烤箱我也帶了,反正是自己家裡的車,空空的,不帶也浪費。”
傅聞遠道:“越臣送您過來?”
“啊。”阿姨的聲音低下去,慢慢地道,“實在不想再去機場,發堵。”
傅聞遠不再說話,動著筷子,一點點將滿桌子菜吃了大半。
他最近一直在熬,估計加起來都沒有睡夠十五個小時,臉色不好,眼下有些發青,加上吃完飯熱氣上頭,聽阿姨絮叨了一會兒,就去臥室睡了個結實。
這天他的夢裡一直有一點微弱的哭聲,軟的厲害,又可憐的要命,嗚嗚咽咽纏繞在耳邊,比那段時間裡手機不間斷的嗡鳴還要擾人。
傅聞遠漸漸覺得喘不上氣,猛地睜眼,周遭都是濃墨一般的黑,丁點亮光沒有。他發現自己臉朝下睡著,口鼻都埋進枕頭裡,渾身是汗,脊背濕了,睡袍黏在身上,內褲裡頭一片粘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