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遠要是想讓他們處理床上的人,不會說這人要發燒,叫誰去看著——他什麼都不會說,他的態度說明一切,只要慢慢不再露面,這些人自然知道怎麼做。
可傅聞遠說了,叫李唯去看著,怕雲溪“也許”要發燒。
養父子上床這顆炸彈在李唯腦子裡轟出一陣持久的沙塵暴,隱去了傅聞遠對他的一句簡單的指令。
李唯只知道,隱晦的、帶有倫理錯亂的秘聞向來最能吸引眼球,跟明星或是其他不管什麼身份的男孩兒女孩兒爬上傅聞遠的床天差地別。一朝不查,他就要自食苦果。
卻忘了傅聞遠是什麼人,何至於如此草木皆兵,方寸大亂。
被迷了一夜的頭腦現才拂開一絲清明,稍能看清些了。外頭下著雪,傅宅燈光稍顯暗淡的走廊裡暖氣充足,可還是沒來由地發冷。
事已至此,李唯無心與羅瑛辯駁,掏出手機,又給跟著跟著傅聞遠的記錄員撥了過去,“麻煩您跟先生說一聲,家裡的小孩兒……情緒有點不好,不肯跟我們去醫院,要不,讓先生先回家?”
那邊客氣地答應下來,說是會轉告給傅聞遠,李唯才重嘆口氣,往後靠在牆上半滑下去。他臉頰緊繃,雙拳緊握垂在身側。
羅瑛也輕嘆一口,怒氣下去,他倒不認為這是件多麼糟糕的事。
傅聞遠不過是一時新鮮,還沒到膩的時候。
話說回來,他和李唯原本就沒打算把人送走。而且,無論傅聞遠還打不打算再睡雲溪,剛才讓雲溪簽的那份檔案,到現在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只不過如果能提前知道傅聞遠對雲溪的態度,他的態度,可以更好一些。
煙癮上來,羅瑛到底沒有忍住,到走廊盡頭點燃一支,幾口抽完才算。
牆角的青瓷花瓶裡插著一束新鮮的丁香,花型朵朵完美,花瓣片片嬌嫩,帶著清透的水珠。這說明傅宅已經醒了,下人開始活動,他們這件事卻還沒完。
羅瑛很少會有這種憋屈的感覺,不知該把氣撒到李唯身上,還是其實自己也錯了。
那個身體弱的好像能被一陣風吹跑七魂六魄的男孩兒身上露出來的痕跡有多少,他不是沒有看見,不該想不到傅聞遠還不至於第二天就能甩開手。
丁香日日要換,邊上固定搭配的幾朵可以以假亂真的假花卻是長住客。時間久了,暗粉花瓣被太陽曬得有些脫色,卻仍舊難掩高貴——由品號為1的真絲製成,歲月無法使它黯淡,反留下許多時光的厚重。
如同這座宅子,飽經風霜,卻屹立不倒。傅聞遠從車上下來,上臺階的功夫,便被吹上滿肩頭的雪。
越往高處的風,越猛的嚇人。等他推門進臥室時,窗臺上落滿了一層半個指節厚的雪,說誇張些,那間屋已然如同冰窖。
雲溪在被子下面蜷成一小團,床頭櫃上放著幾盒開啟吃過的藥,一小團暖光燈的光暈將他籠罩。傅聞遠扯開一角,是印著斑駁痕跡的一側瘦肩先映入眼簾。
“雲溪。”傅聞遠叫了聲,雲溪就抖了一下。來不及反應,下刻便被原本蜷著的人爬起來,撲上去摟緊了脖子。
一具赤裸綿軟的身體毫無縫隙地貼向他,傅聞遠的側頸處立刻濡濕了。
傅聞遠進門時,下人在擺早餐,看見他急匆匆迎上去要幫他掛衣服。他卻忙著上樓,雲溪當做聖誕節禮物送的柔軟的皮質手套都是上樓時才脫掉,現還在手裡握著。帶著一身寒氣,滿肩頭的雪,毛呢大衣還有些紮人,雲溪卻不管不顧,一個勁兒往他身上貼。
身體落在冰涼的空氣裡,便止不住地瑟縮,傅聞遠扯過被子,從雲溪背後把人裹住,然後將雲溪從懷裡剝了出來。
此時鐘表走針指到七點半,這人不僅沒去醫院,身上的痕跡也還一點沒消——連澡都沒洗。
李唯說沒去醫院、他和羅瑛在的時候,傅聞遠就想到這兩個人原本是怎麼預備的了。這也算種慣性思維,傅聞遠沒生出怪誰的想法,但不可避免地有些著急。
也許那算不上是對於情人的關切,而僅僅是因為雲溪在他眼皮子底下養了大半年。就是養只小狗,也該歸為自己人的陣營了,何況雲溪要比只最會撒嬌的小奶狗還親人的多。親他。
“為什麼不去醫院?”傅聞遠拿手擦掉雲溪的眼淚,語氣嚴肅,“臉這麼燙,發燒了?”
雲溪控制著想讓自己不要再哭,可是他實在太害怕。剛才羅瑛塞進他手裡的,那張用來解除他跟傅聞遠之間關系的紙還在被窩裡戳著他的大腿。腦子裡不斷閃現紐約、離開和飛機的字眼,他沒辦法不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