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人非物是,光陰中變幻的和不變的,多少人感慨,多少情腸感懷潸然淚下,她就站在一片枯黃蕭條的晚景之中,吹著冷涼的風,靜對著面前的墳墓。
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不是不知人生輪迴生老病死,或是未曾來得及去想,因為本不該發生在這時。
姑姑走了,不是因為疾病加身,卻是因為她進了王府,想著還未能實現的事,卻必然要先付出些什麼。
她明白捨得的道理,卻無法決定又是什麼從自己身邊消失,長久地站著無力動彈,從身後走來的另一人已然走過了身旁。
“大小姐,節哀順變吧。”
“我早知道想為過去翻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先害了旁人,姑姑照顧了我近十年,早已是我的親人了。”
也不知這話是要說予誰聽,更像是對著墓碑喃喃自語,墓碑之上的字句雕刻了一人生命的終點,她卻無奈生死相隔,只能是滿含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失去的和那些被奪走的,終會得到報償,大小姐,以後的路你還是要走下去的。”
說話的人只定定地看過來,安慰的言語卻讓人感覺有些冰冷,她轉頭看過這時慶叔一手遞過來的一個紙包,有些疑惑不解。
“這是什麼?”
“墮胎藥。”
清清楚楚的三個字一下子震得人心像是裂開了,她所能感覺到的只剩下耳邊嗡嗡不明的聲音,四目相對那樣的默然冰冷和無奈詫異,她想告訴自己其實平靜如夢,卻是淚水決堤。
“慶叔……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又是為了譚家?還是其實是為了你自己!我知道,是有多少的人因為譚家遭難,你也因此與妻女分離,可是我也是受害者,我唯一的親人死在了刑臺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像是撕心裂肺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地一片地方,四處迴響像是永無止境,她崩潰的淚水並沒有得到眼前人的同情,那人只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繼而的話仍舊默然冷冰。
“要打掉這孩子不宜拖得時間太久,我問過大夫了,最好是在頭三個月內,月份越小對你自己身體的傷害就越小,你自己得有個準備。”
收起了之前一瞬間歇斯底里的模樣,她卻是安靜了下來,只是看著眼前的那人一眨也不眨眼睛,“我是對不起譚家,因為人人都以為譚家對我有恩,那是莫大的恩情,收容了我娘一個身份低微的舞女,還讓本該流落街頭的遺腹子成了譚家大小姐。”
眼中的水光仍微微泛著漣漪,像是在回想著多久遠的事情,轉瞬間眼底的波光中卻暗自洶湧翻騰。
“可是有誰問過我嗎?有誰在乎過嗎?自懂事起我便知道還有另一個譚雲舒,就被養在譚家深宅裡,而我人前就是風光的譚家大小姐,背後卻知道這身份原本並不屬於我,所以我必須得做出小姐的樣子,甚至是更好,而云舒整日哭哭笑笑的,大家卻把她捧在手裡。”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即便雲舒才是譚家的唯一血脈,但別人眼中的譚家只會有你一個女兒,如果不是那一場變故,如今你還是譚府的千金。”
從來恭敬卻又十分刻板的聲音,她聽著卻像是緩緩抽離了精神,默默唸著那話裡的自己,“譚府千金……譚雲姝……”
“我是不能也無法替你做任何決定,我只有這一句話,如果是你自己你還會怎樣做?其實你心裡都清楚,無需別人來告訴你。”
沒有接過,那包催命的藥已被他重新收了回去,只留下墓碑前的人仍如之前那般獨自安靜站著,他也不再多言其他,只是轉身離開了。
當衣衫被鮮血染紅的時候,她的視線就落在那個名喚櫟木的女人身上,就那樣看著沉默無聲,而那是她的母親,只是卻從她懂事以來再沒這樣叫過,因為她會有另一個爹孃,也只能是唯一的。
櫟木是一個長相很標緻清雅的女人,身量纖纖,看來嬌柔文若,可當和著樂音起舞的時候,一瞬間恍如綻放的花朵,蓬勃而充滿朝氣,這樣輕歌曼舞的時候和那時的姑姑還有些相像,懂得跳舞的女人都很美,也或許因為生來遺傳在血液裡的,她自然也喜歡上了。
譚家給了櫟木一個侍妾的身份,因為她的女兒此後只能叫自己是姨娘,櫟木沒有拒絕,也許其實她的心中是高興的,為著女兒不會再和自己一樣,從此便能過著高貴的生活,所以便有了一個譚雲姝,譚家的女兒也當然是聰慧機敏的。
她享受著身為譚雲姝應有的一切,有父有母,好像一下子備受寵愛了,然後就這樣生活下去,帶著心裡小心翼翼的感覺,可是不真實的一切終究會像夢境一般,在某一刻破滅,只是那一天卻來得太快了些。
一向平靜安樂的譚府宅院裡充斥著山雨欲來的不平之風,她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還和雲舒正在一處玩耍,卻是櫟木突然出現,只撇下雲舒將她帶走了。
從來她好像只記住了母親說過的兩句話,一是在她成為譚雲姝後說的,好好聽話,好好地做譚家的大小姐,再就是那時偷偷將她送出譚府時,已然有些顫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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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兒乖,自己離開這裡,千萬不要再回來,記著,以後永遠不要再提起譚雲姝。”
那時母親交疊握住的手緊了緊終於還是鬆開了,然後便將她扔在了譚府的後門外,她用力推了推那緊閉上的門,始終打不開,再繞回前門的街上時,浩浩蕩蕩的衛兵正闖進譚家大宅,混亂一片,她沒有真得離開,也是不知何處可去,害怕地躲進了附近的房屋後面,等到夜深人靜一切平息之時,而整個譚府空空蕩蕩卻已是被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