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長安,石渠閣。
劉徹望著案几上堆成小山的深綠色竹簡,嘆了口氣,倚著身後的牆壁,伸了個懶腰。
自對匈奴宣戰、黃河決口之後,每天需要批覆的奏章,比繼位之初多了七八倍。
雖然他依舊處在壯年,但每天都是這種重複性的公務,實在是吃不消。
尤其如今還沒有孩子,他晚上還想努力努力……
力不從心四個字是他最真實的感覺。
劉徹面容憔悴,倚著牆壁,閉上眼睛,呢喃,
“朕日夜虔誠祈禱,為何仙神不現?若朕有仙神之力,豈會如此勞累?若邊關將領爭氣,將匈奴平定,或者地方盡心,將黃河治理,朕豈能如此憂愁?”
他忽然明白為何父親、祖父都不願意輕易挑起戰爭了,他也許參悟了為何文景之時,國力增強,二帝為何也不願意對匈奴宣戰了。
一旦出現戰爭,無為而治的局面勢必會被打破……帝王將會成為全天下最忙、心最勞累的人。
多虧了那個老太太,如果不是她堅持黃老,自己在繼位初期,恐怕就要被政務累死了,哪能有六年的緩衝時間?
“唉……累啊……”這位大漢皇帝,在幽寂的深宮中,發出自己的吶喊。
自兩個最好的玩伴離世之後,他每天都在勞累中度過。
韓嫣……
李少君……
為何忍心先後離自己而去?
當年的約定,他們都忘了嗎。
若二人在,自己豈能整日裡悶悶不樂?
“陛下,東郡急奏。”這時,帷幕外傳來了春陀的聲音。
劉徹睜開眼睛,望著牆壁上的大漢地圖,嘆了一口氣,又要被人打擾了。
“父皇,七國之亂爆發後,君也是這麼勞累嗎?”劉徹目光柔和,呢喃。
“陛下……”春陀的聲音再次響起。
“東郡……濮陽嗎……看來是黃河又出問題了吧……讓傳令兵進來吧……”
“諾!”
在春陀地帶領下,一個穿著布甲計程車卒,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匍匐在地,拜曰“陛下,此東郡郡尉韓說奏報……”
“何人?”劉徹意識恍惚,眼睛忽然睜大了,一絲光亮閃過,“韓嫣嗎……”
“陛下,是韓說……”春陀小聲提醒。
“韓說啊……”劉徹的目光再次變得無力,倚在牆壁上,面色滄桑,因為勞累,頹廢了許多,“是啊,嫣已經離開數載了……朕記得,韓說乃嫣之弟吧?”
至交好友韓嫣離世當日,這位皇帝第一次為一個沒有血緣之親的人痛哭流涕。
他還記得,在祭奠之處,同樣有一個趴在棺材上痛哭流涕的人……
那個人,好像叫韓說,是嫣的親弟。
也許是對嫣死去的惋惜吧,他把對嫣的回憶之情寄託在韓說身上,把這個默默無名之人派出去做了一個六百石的郡尉。
劉徹擦了擦眼角因為追思而產生的淚水,揮了揮手,吩咐,“拿上來吧。”
“諾。”春陀從士卒手中接過奏報,彎著腰,遞了過去。
劉徹檢查竹筒上的封漆,確認無誤之後,從一旁拿了一個小刀,輕輕地割開。
從中掏出一塊厚重的布帛,展開,閱讀上面的內容。
幾個呼吸之後,這位原本疲憊不堪的天子,忽然面色通紅,捏著布帛的手格外用力,指甲死死地戳破布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