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司命殿時,九重天的風忽然變得刺骨,臨鈺站在雲海邊緣,望著遠處神農殿的方向。
顧餘歡是被誰所殺?顧家滿門濟世,怎會招致殺身之禍?又或者……
他忽然想起昨夜山廟中,那個癲狂的聲音喊著”顧餘歡做神仙”,當時只當是瘋言,如今想來,更像一句殘酷的嘲諷。
臨鈺剛踏出司命殿,腳步便是一滯。
白玉階前,鶴闌如墨色碑石般靜立,見臨鈺出來,那雙淬了寒星的眼眸便直直鎖了過來。
臨鈺指尖無意識蜷縮,他倒想遂了鶴闌的願,可因果恩仇豈能胡亂認下?正躊躇間,卻聽對方先開了口:”太清宮的人,跑來司命殿查誰?”
”顧餘歡。”臨鈺答得幹脆,本不抱希望,卻見鶴闌眉峰微動。
”神農殿那個小神官?”
臨鈺瞳孔驟縮:”你認得他?”
鶴闌指節輕叩刀柄:”他只來過一次,託我照看個即將飛升的朋友,說是要去玉鬥宮任職。”
”那他朋友可曾來過?”
”沒有。”鶴闌忽然逼近一步,”你查他作甚?”
雲氣在兩人之間遊弋,臨鈺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他那位朋友......可留了名姓?”
鶴闌凝眉沉思,玄鐵護腕映著天光:”似是......書離?”
”萬書離!”三字脫口而出,臨鈺自己都驚於這份篤定。
鶴闌瞳孔驟然收縮,有些就驚詫道:”你究竟在查什麼?”
”改日再敘!”臨鈺旋身掙脫。
萬書離,七曜獄中的罪徒,顧家廟宇裡供奉的牌位——這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影,在此刻重疊成同一個名字。
”臨鈺!”
神官見去而複返的臨鈺,手中點杖差點跌落:”仙君還有何?”
”萬書離的命簿。”
最底層的命簿架發出腐朽的吱呀聲,當那本殘破竹簡被取出時,整個司命殿的燈火都為之一暗。
命簿最後一頁,雷劫天火灼出的焦痕將”飛升”二字燒得支離破碎。
”歷劫失敗者,本不該存於司命殿......”神官話音未落,顧餘歡的命簿突然劇烈震顫,神穗竟滲出鮮血般的赤色。
嘩啦——
高處一本命簿毫無徵兆地墜落,臨鈺抬手截住,泛黃的簡冊上,隱約可見”天譴”二字。
”此乃我司殉職的同僚。”神官撫過命簿上焦黑的雷紋,”當年為萬書離布劫後,當夜便遭天誅。”
鶴闌不禁問道:”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臨鈺盯著三本相互感應的命簿,忽然想起山廟裡那尊被雷劈碎的神像,電光火石間,他猛地抬頭:”布劫神官去的是百濮?”
神官點開命簿殘頁:”隕落前三月,確在顧家藥圃......”
”告辭!”
鶴闌只來得及抓住一片消散的雲紋,他望著瞬間空蕩的殿門,只是發出一聲嘆息。
而此刻九重天下,臨鈺化作流光直墜百濮,山風掠過耳畔時,他終於想通了一切:
顧餘歡在摯友飛升劫中動了手腳。
布劫神官因此遭天譴。
而活下來的萬書離,用最殘忍的方式完成了複仇。
他剛入世遇到的那個人就是萬書離,那當日所殺之人便是顧餘歡。
山廟在望,那半尊焦黑神像的眉眼,終於與記憶中長發垂地的玄衣男子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