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康權?”魏逐風皺眉,“他又知道什麼?”
“梁康權不在乎你是否真的藏人,甚至不在乎當今天子的性命是否受到威脅,這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放過你我的原因,只要不抖落出先帝的短處,他什麼也不在乎。”
“先帝?”
陸揚輕笑:“上回有個私隱沒來得及和你亂嚼舌根,傳聞先帝是斷袖。”
魏逐風啞然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與梁康權交手時,陸揚那句像玩笑又不是玩笑的話:“他是先帝的狗。”竟不完全是誑他的。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為自己而活,卻也難以排除少部分全然為他人而活之人。我不知道先帝與梁康權有何情誼,我只知道,今日我要將先帝的糊塗、虛偽、殘暴公開於眾,毀了先帝維持一輩子的臉面,便是要了梁公公的命。他不會放過我的。”
感悟到某種不得不的決心,他問:“你非得這樣做?”
“因為我也是為一個他人而活的人。”陸揚垂眸,“既如此,只能兩敗俱傷。”
魏逐風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有些危險地笑道:“那便只能祈禱你所求成真。”
陸揚沒有回答,他忽然問:“你覺得我真能還他們一個公道嗎?”
過了一會兒,他偏開眼,灑脫地回答:“宋舟,大理寺卿,徐相,你爹你娘,看來相信你的人還是要多一些。那些沒有勇氣去相信的人,譬如朝你丟石子的夫婦,譬如那位天子,就算再怎樣厭棄,避如蛇蠍,沒有一個敢毫無顧忌地抬眼與你對視,又沒有一個會不尊稱一句陸大人。民心所向,這也許是你戎馬一生唯一能換來的東西。”
陸揚默默地撇開刀鞘,右手中寒光一閃。
魏逐風說:“我們無法左右那座金鑾殿裡的輸贏,那便將全部的勝負賦予手中之刃上,用它去砍出一個公道。”
冥槃殿在先帝時叫作鳴鑾殿。
鳴鑾是裝在軛首或車衡上的銅鈴,也可指禦駕出行,先帝以此給新修建的宮殿賜名,還傳來不少佳話。
“但據我所知,從大興土木以來,便沒有一位後妃或皇子入住鳴鑾殿,就連先帝自己也是一樣,將其奉為圭臬,敬若神明,仿若什麼不可踏足的禁區。”
天幕將暗,陸揚吹起了一支火折,照亮了荒涼的宮殿。
魏逐風被火光晃了眼,但手指一直放在弓背上,只要有任何危險情況出現,他的武器都能在第一時刻拔出來。
他小心地審視著周遭,聲音有些低沉:“似乎和我上次來看到的不太一樣。”
陸揚顯然沒有他那樣警惕,大搖大擺走入其中,安撫著對魏逐風比了個噓聲,玩笑道:“民間還有個傳說,宮中一處鬼樓,黃昏時分悽涼無比,如同冷宮,每到深夜,便有群鬼夜行,舉杯飲客,歡飲達旦,樓中亮如白晝,恍若鬼火。也許你上次夜訪時,撞見的是鬼也說不定呢?”
冷風灌進魏逐風的外袍中,他觀察著“狀如冷宮”的悠悠芳草:“鬼故事都是人為了一己私慾編出來的,只不過是為了讓宮中閑雜人等都別往此處來而已——別說那些了,留些心,不知梁康權會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
陸揚點亮了祭壇上的每一盞蠟燭,“別擔心,他此刻不在這裡。”
燭火一點點擦亮,足有數十人高的巨大佛像漸漸顯露其真容,那像渾身泛著金銅色的光芒,嘴巴卻不自然地咧開一半,似笑非笑,聖潔中又多了一絲詭譎。
世人皆以為冥槃殿危樓高百尺,定有好幾層,卻沒料到這座殿確實只是一座殿,只是一座佛像便撐起了其他建築三四層的高度。
魏逐風率先上前,毫無敬畏之心,直接撬開佛像攤開左手上的蓮花印記,暴露出一道暗格。
他反應極快:“若無特殊情況,梁康權一定在最底下一層看守,不會隨意出現在這裡。”
“先帝留了許多寶藏,囑託唯一可信之人日夜不離,”陸揚微微點頭,眼中似有肅殺之氣,“咱們就替這位梁公公,將這第一層鬼火點燃吧。”
一刀一弓橫空出世,亮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