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雲亮追上曲軍說話的時候,王千鈞一直在旁邊默默站著,特別深沉,特別憂鬱,看樣子心情很不好。
“柱子,幹嘛耷拉個臉?跑業務哪有次次都成的,沒關係。”
曲軍對王千鈞來了個摸頭殺,來回的按一按又揉一揉:“東方不亮西方亮嘛,東紅電影院不行咱換一家問問,省紡機電影院也是新修的,估摸著可以放錄影。”
王千鈞打著老爸的旗號聯絡東紅電影院,對方很給面子的答應出租電影院,到放映室一看卻傻了眼,這裡還是老式的國產放映機,和王千鈞的年齡差不多,不支援錄影機播放。
“不是這個事……唉,沒臉啊,我被人欺負了!”
不安慰他還好,一安慰王千鈞反而呵斥呵斥的喘粗氣,來往路過的同學下意識的紛紛避讓,就像遇到一隻危險的大黑熊。
曲軍和金雲亮對視一眼,都是一臉懵。
你這個樣子,不去欺負別人就好了,誰敢欺負你?
“星期天在楊陽的宿舍碰上兩個小白臉,一個跟我說西班牙語,一個念雪萊的詩,我一句話都接不上,丟人丟大了……”
王千鈞星期天去外語學院的女生宿舍,遇到另外兩個男生,一個是西班牙語專業的,一個是英語專業的,王千鈞不知他們的底細,又拿出西班牙語原版的《百年孤獨》裝ac,李鬼遇到了李逵,下場可想而知。
曲軍和金雲亮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沉重。
很好笑,但是不能笑。
王千鈞雖然見一個愛一個,但只是心癢癢嘴花花,從來不敢付諸行動,這次被女生熱情邀請,邁出勇敢的第一步,沒想到在心儀的女生面前馬失前蹄,堪稱是一件男默女淚的慘案。
曲軍很擔心,王千鈞受了這麼大的打擊,以後會變得更變態。
“軍子,西班牙語一時半會兒的學不會,你幫我找幾本詩集,我先幹掉那個英語系的詩人。”王千鈞像戰敗的公獅一樣,咬牙切齒的還想向獅王發起第二次挑戰。
他的目標是圓臉女生楊陽,西語專業小白臉喜歡徐卿,沒有太大的競爭關係。
英語專業的詩人小白臉卻是不折不扣的情敵,當那個傢伙用英語朗誦雪萊的名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屁股一抖一抖的無比投入,那股騷浪賤的感覺簡直是對女神的褻瀆,也讓王千鈞無比的自慚形穢,妒火中燒。
“詩人嗎?有點麻煩……”曲軍皺起眉頭,思索破敵之策。
八十年代的詩歌愛好者,偏執程度不亞於後世飯圈的粉絲,他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又處在文藝青年鄙視鏈的上游,意志堅如磐石,一般的招數很難破防。
會英語的詩人更可怕,比普通詩人又高出一等。
也就是外語學院有英語專業,如果換成一般的理工科大學,這個會英語的詩人肯定是全校的風雲人物,有的是更寬廣的舞臺,不稀罕在女生宿舍裡念雪萊。
“想要找回場子,我有上中下三策。”
曲軍整理思路,說道:“上策你借一本李澤厚的《美的歷程》,再找幾本王國維、陳寅恪之類民國大師的傳記看一看,他再給你念外國詩,你就給他講國學國風,這廝只會念雪萊,不用怕他……”
這是堂堂正正的戰法,五千年的文化底蘊留下無數的藝術經典,“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這種大白話一樣的詩,明顯比不上“眸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雋永。
王千鈞卻覺得國學國風太土,裝ac裝不過英語系詩人小白臉,向曲軍詢問中策。
“中策你把所有的《讀書》雜誌看一遍,挑幾篇最難最偏的外國書籍介紹背下來,他再給你念雪萊,你就給他講這幾本外國書籍,以毒攻毒……”
《讀書》雜誌1979年創刊,堪稱八十年代最能裝的雜誌,經常介紹一些非常小眾、非常艱澀、非常西方的書,在文藝青年聚集的場合,漫不經心的隨口提上幾句,那些連書名都沒聽說過的文藝青年就會羞愧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總而言之,雪萊太過大眾化,也太過古老久遠,念他的詩,遠不如念耶胡達·阿米亥的詩逼格高,你跟我玩西洋拳,我也跟你玩西洋拳,以力破力,故為中策。
“《讀書》我以前翻過一眼,太踏馬難了……”王千鈞很有自知之明,覺得勝算不大,又詢問下策。
“下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搞不好被人當成流氓。”
曲軍提前打好預防針,接著說道:“你可以借幾本弗洛伊德鑽研一下,比如《夢的解析》,《愛情心理學》,還有《學三論》,看了保證有收穫,他再跟你念雪萊,你就跟他講期和期的區別,告訴他雪萊有俄狄浦斯情結……”
你和我講詩歌,我和你講雞雞。
你和我講藝術,我和你講雞雞。
你和我講歷史,我和你講雞雞。
你問我什麼是俄狄浦斯情結?
呵呵,找死!就在這等著你呢……
還有這麼不要臉的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