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責和焦慮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媽媽不是已經把她送去醫院了嗎,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怎麼會沒問題,朵朵從小就身子弱,支氣管還有炎症,一感冒就會咳嗽個不停,更別說這次還發燒了,肯定是昨晚洗碗衣服濕了之後涼著了,都怪我沒照顧好她......”
顧婉君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任誰都能聽出來她現在已經處於神經完全緊繃的焦慮狀態,別人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可陳璐卻十分清楚。
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自責,陳璐感覺心髒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指尖深深嵌入血肉,帶來一陣陣鈍痛,她打了個轉向,當機立斷把車子停在路邊,而這一舉動可急壞了顧婉君,那雙笑起來極為漂亮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怎麼停了?快開啊,陳璐,我拜託你,快開車好不好,朵朵還在等著我,我——”
“顧婉君。”
陳璐側過身來,直直的對上顧婉君那雙泫然若泣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
“小孩子生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是朵朵她——”
“朵朵是一個正常的孩子,感冒發燒都是正常的,你不能因為你姐姐的緣故,就不容許朵朵有任何的差錯,更不能因為一件根本不是你的錯的事情逼得你自己沒有喘息的空間,小孩子都是有樣學樣,你這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難道以後也想讓朵朵這樣嗎?”
“......”
陳璐一語中的,話音一落,顧婉君嘴唇顫抖,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色更蒼白了,似乎一碰就會碎掉。
是,陳璐說的沒錯,這麼多年,她一直不容許朵朵有一絲一毫的閃失,就是因為她覺得只要朵朵出差錯,她就是對不起和她天人永隔的姐姐,朵朵是姐姐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她也把朵朵視作姐姐生命的延續。
可是這樣近乎嚴苛的保護欲是不對的。
這副無形的沉重鐐銬分明就是顧婉君親手給自己戴上的,她又何嘗不知道她這麼做就是在折磨她自己。
原本溫婉多情的眼眸此刻被淚水浸透,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眼瞼微微顫動,明明已經在極力剋制了,可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無聲地滑落,帶著無法言說的沉重和壓力,順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頰滑下,最終砸落在顧婉君微微顫抖的手背上。
陳璐見不得人哭。尤其是顧婉君哭。
她把頭扭過來目視正前方,將紙抽盒遞給副駕駛座上的人,壓得很低的聲線有些啞,像是在隱忍著什麼情緒:
“擦擦,眼睛腫了沒法見朵朵,你總不希望她生著病還要安慰你吧。”
“......”
一分鐘後,白色賓士重新發動引擎。
車窗外,夜色中的公路像是沒有盡頭,路燈沒有照到的地方皆是未知的黑暗,就這麼無限地向前方延伸。
可只要往前走,總會有新的光源出現。
車子重新啟動那一刻,顧婉君轉頭看著陳璐,眼睛紅紅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法掩蓋的脆弱和鼻音:“陳璐,謝謝你。”
握著方向盤的手硌得生疼,鴉羽般的長睫輕輕顫動,陳璐依舊是那副冷淡疏離的口吻:“別多想,我做這些只是為了朵朵。”
“我知道,不管是為了誰,我都要謝謝你。”
“......”
或許是沒必要,或許是不忍心,這次陳璐沒有回應,只是雙手握緊了方向盤,默默加快了車速。
漂亮的側臉在夜色中依舊那樣清冷,可顧婉君卻從陳璐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和可靠,這也是她緊繃了這麼多年的神經第一次得到了稍稍喘息的機會。
過去五年裡,父母住院,朵朵生病,類似今晚這樣的突發情況數不勝數,作為家裡唯一的頂樑柱,顧婉君往往要一個人面臨各種令人焦頭爛額的突發情況,關鍵時刻別說依靠了,身邊就是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事情發生後,她擔心、自責、慌亂、無措、痛苦、崩潰......而在這一切過後,她不得不第一時間收拾好破碎的自己,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她沒有崩潰的時間,所有事還在等著她拿主意,她身邊只有她自己,如果她陷在情緒裡,那麼所有難題都會停滯不前,她是那個必須扛起一切的人。
可今晚不同。
今晚她身邊有陳璐。
她告訴她抱著執念過日子是不對的,她告訴她不應該繼續折磨自己。
這些話相當於給了她一劑強心針,也讓陳璐無形中成為了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依靠。